第1章 又是一年好时节

九月的天，酷热中带着一丝凉爽，黄褐色的土地已经不再升腾起热浪，一条黑黄相间的毛毛虫正努力在地上爬行，寻找能遮挡阳光的阴凉地，就像这个时节的农民们，在尚还灼热的日头下向着自己心里的阴凉地奋斗着。一片阴影毫无征兆的降临在它头上，还没等它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只特意加厚的布鞋就把它做成了毛毛虫饼。李商寅右手拿着把镰刀，左手拿着一捆颜色各异的绳子，走在杂草丛生的村间地头上，心里很是舒爽，想象自己是凯隐，手里镰刀肆意妄为的收割着杂草的生命。前面走着两个老人，带着热水瓶跟杯子，还有一块叠好的大布单，步子虽不大却很稳健。李商寅不时跟地头上正在劳作的邻居们打着招呼，虽说现在九月正是开学的时候，但是因为学校又给他们二年级生盖了新楼，所以正式上课得到十月了。平时的这个时间都在学校里，正好今年有了空就跟爷爷奶奶下了地，体验一把劳动人民的丰收喜悦。然后他就绷不住了——连续的蹲起让他的“杨柳腰”有些遭不住，他本来也想拿着镰刀收割比他还高一点的芝麻，奈何濒临成熟的芝麻粒在他的刀下瑟瑟发抖，导致地上出现密密麻麻的白点点，别说两个老人，就是他自己也觉得太浪费了，于是只好干点把老人割下来的杆子捆一起的活计。起初还觉得挺简单，但是连续捆十几个下来，就有些力不从心，再来几个就捶了捶腰，又来几个就在日头下有点头晕了。爷爷奶奶心疼他，就让他歇着，他坐在地上看着老人熟练的从芝麻根部割下去，放到布单上用镰刀轻轻敲打，白色的芝麻粒如雪花般落下，留下的根部望过去基本上一样高，他又扭头看自己割的那几个，有长有短，还洒了不少。感觉歇的差不多，他拍拍屁股又继续起来，说好来地里干活的总不能一直歇着，那样还不如在家里，起码不用晒太阳。到了太阳落山看不到东西了才回家，他只感觉手指头都麻木了，腰也痛的不行，好在吃饭的时候老师在群里发了通知，给他们这些二年级生重新分了班，组了群，明天开始上网课，直到新教室可以正常上课。他顿时一阵放松，又为这种感觉有些羞愧。两个老人却觉得没什么，往年都是这样过来的，现在宝贝孙子还能在家多住几天陪陪他们，他们已经很满足了。日子眨眼间走过，农活被勤快的老人做完时，他也到了去学校的时候。他还得提前一天去县城里他爸妈给他买的房子打扫卫生，一年级的时候他住在学校宿舍，那个滋味一言难尽。水准时没，洗个澡都要排队，有时刚一盆水浇下去没来及搓就没水了，电也准时关，想再复习一下学习内容都没办法，打着电灯都有宿管来查寝，查到就扣班级分，大夏天总不能捂着被子偷偷学习惊艳所有人，那样学习没搞好人先闷出毛病了。一年级还没结束的时候他爸妈特意从外地回来给他买了个房子用来上学住，他也没愧对这大百八十万，成绩不说顶尖，也算是年级排名靠前的那波——要不是语文拉的那点分，他还真能挤进有数的那一小撮人。现在的他开着空调拖着地，角落里放着老家大花二花下的蛋，壳上有着一层石灰木屑跟其他的混合物，剥开就是淡黄色的蛋清跟金黄色的蛋黄，用黄瓜跟火腿肠凉拌一下，还好吃还省事。“还是家里舒服啊！”他叹口气，同样是劳动，农活那滋味他真的不想再来一次了。之前也想让两个老人把地租出去，跟他一块在县城生活，奈何老人家种地种习惯了，一听要把地租出去，气的吹胡子瞪眼，这事才作罢。他知道老一辈把地看的很重要，没想到还是低估了。如今他自己住在这倒也清净，房子三室的，没怎么装修，家具就只有他住的那间有，家电只有必备的那几样，电视电脑什么的都没装。本来他也用不到，平时上课基本上就得一天，回到家还得复习，就算想娱乐玩下手机也就行了，要么就跟几个哥们儿钻网吧撸几把。等收拾完也就到晚上了，躺床上看着群里老师的通知，班里同学倒是名字记的差不多，就等明天看看脸了。八点多他洗刷一下关了灯就睡了，平时倒也没这么早，只不过在老家休息的早，生物钟还没调过来。半夜的时候突然惊醒过来，没了睡意，他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什么时间又睡了过去却是不记得了。第二天他迷迷瞪瞪的起床洗刷，还想着昨夜怎么会突然没了睡意，平时他睡觉稳得很，都是一夜到天亮，偶尔醒了也会很快睡去，昨夜醒了竟然没睡过去，他看着镜子里的黑眼圈感觉事情有点不简单。简单做了点早饭就拿着单肩包去学校了，装的东西不多，几百块钱冲饭卡，有一说一这学校住宿环境不太好但是食堂饭还是挺不错的。带点文具，课本什么的进了教室再去领，人一年级都上大半个月的课了他们才能进教室，还有十一元旦的假，估计这半年的课应该会很赶了。走在熟悉的路上，看着熟悉的校园，还有许多看着脸熟的同窗，唯一不熟的就是那一栋新楼了。新楼入口那里有个公告栏，上面画着各个班级的楼层示意图，已经围了很多学生，虽然之前在班级群里就知道要去几楼，但他还是瞄了两眼。进了教室，没几个人，也都不熟悉，一年级的同班同学还没来，他也就找了个中间靠窗的位置，虽然挺想坐后排靠窗的，但是为了学习还是尽量坐中间好一点。“嘿，老李！”他刚坐下就听到了洪亮的声音，在有些安静的教室格外惹人注意，他尴尬的看着来人，是他之前的同学，叫种文，玩的不错，可惜下半学期文理分科分开了，名字带文，却学的理科，照他的话来说，老子绝顶聪明的头脑，绝不学那些文人的弯弯绕绕。其实他也学不来，语文经常在及格线游动，经常在阅读理解以及文言文解析扣分，但他数理化很顶，硬是把拉了裤的语文给抬进了李商寅所在的种子班。“你这没人吧？没人我就坐这了！”种文看了看周边几人，明白过来小声问道。“我也刚到，就坐这吧，还能当同桌挺好的。”李商寅也小声回道。两人把背包放下，掏出练习册就看了起来，班里其他人也都是这样，所以刚才种文喊那一声才格外震耳。过了不久教室里人多了起来，说笑声也渐渐多了，只不过依旧是那种很细很小的声音，并不觉得吵闹，估计是还不熟的缘故。“吭吭！！”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两人抬头看向讲台，只见一个戴着眼镜，面容看着十分柔和的女性站在那，大约三十岁左右，正面带微笑看着下面。“我叫周燕，你们的班主任，之前在群里已经介绍过了，这个学期你们的进度会比较快，所以你们的自我介绍也都省了吧，现在我点下名字，喊到名字的同学举下手。”这个新老师看着跟温婉，做事却很简洁利索，只是点到李商寅的时候多看了他两眼。“好了，有没有没点到的，没有的话就下一步选班干了。”说到这本来看向她的目光一下子少了很多。很多琐事做完也就中午了，“现在课本发了，你们的学习用品该买的买，下午就正式上课了，课程表在这里，你们不要迟到了。”说完这老师就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一帮学生大眼瞪小眼。“这老师真棒，一点都不拖沓，比狗头老吴强多了。”种文有些高兴，他说的老吴是一年级上学期的班主任，最爱拖堂，口头禅是“我简单说两句”然后就没了大半下课的时间，赶上最后一节课，自然也就没了食堂的热菜了。虽说老吴在这事上不当人，但是有其他事他就变成了英雄，当时班里有个贫困生，整天馒头稀粥的过活，老吴硬是顶着老婆的抱怨每天给那个学生送一顿家常饭。“走了走了，难得提前放学，赶紧吃饭去！”没等李商寅陷入回忆，种文就拉着他出教室了。

“去哪吃？”

“去食堂吧，先把饭卡充了，正好下来的早还能去买土豆饼。”

“果然是好兄弟，我也喜欢吃那个土豆饼。”由于这两天他们刚进校园，考虑到有家长过来送，或者住宿生缺生活用品，因此中午的校门也不会关，所以门口此时有很多小摊贩卖着各种小吃。他俩所在的一高是这个县城教学质量最好的公办高中，有三个食堂，其中一食堂的土豆饼是学生们的最爱，每次恰饭的时间比着其他窗口都能排很长时间的队，老师只要拖那么点时间，可能都买不到了。

此时一食堂没多少人，一年级跟三年级还没到放学的时间，二年级的也就他们班放学早点，于是他们很快就充了卡，买了饼，在操场上边走边吃。这是李商寅的习惯，他不喜欢去热闹的地方，操场虽然人也多，但胜在开阔。不像在食堂里，既要护好自己的口粮，也得防备着碰到别人。在操场走两圈，呼吸着跟教室食堂不一样的空气，手中的东西也吃完了，这是李商寅的时间控制大法，经过一年的磨炼已经炉火纯青。

“啊，爽了！”种文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两三个月没吃到了，果然还是那么香！”李商寅点点头，深表赞同。“上去吗？”种文指指他们的新教学楼，“再转转吧，时间还早，放假时间这么长还挺想学校的。”“都行。”李商寅表示无所谓，他本来就是不急不躁的性子，也不太爱说话，上三年级时父母就双双出去创业，同时让他离开了村子去往县城上学，那时也住宿，但是有充足的时间洗刷和复习。每个星期五下午再回家，拿点换洗衣服和生活费，星期日下午再返校。长期的留守儿童生活造就了他这轻微自闭的性格，朋友也不多，玩的来的就那么两三个，对他来说社交这东西可有可无，自己一个人也能生活的很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