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爸,你没看到……”
刁忌几乎是要疯掉了,他指着肖冲几乎是要喊了出来,可在其父的眼里整个房间里就只有刁忌一个人,他先是不耐烦道:
“从昨天晚上开始你就一直在你的房间里叽叽歪歪,我没找你就很不错了!你现在还在和我扯皮?怎么,你真当自己神经病啊!”
“我,”刁忌微微一愣,然后笑道,“我开个玩笑啦,我那才不是自言自语呢,是背课文!子曰……”
“我听你就是在自言自语,”老父亲压根没听刁忌解释,“搞不好你真有什么神经病!”
刁忌不说话了,更是不想解释「精神病」与「神经病」的区别,整个世界在一瞬间黯然失色,他垂着脑袋拎起书包,他的父亲还在喋喋不休——
“你怎么又不穿校服,你们老师和我反应过很多次了,你每天就穿着你那破冲锋衣,怎么,恋物癖啊?”
“别说了,”刁忌声音低沉,“我现在就换。”
“爱换不换,说真的,谁管你啊,”老父亲继续道,“我还得每天早起给你做早饭,你知足吧你,要不是我,你还不知道流落何方呢!”
刁忌说:“谢谢。”
“你这个孩子怎么回事,说你两句就生气,板着张脸给谁看,”老父亲骂道,“真不知道你这孩子到底是谁的基因,能长出这么个古怪的性格!”
刁忌慢吞吞地换好了校服,将冲锋衣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床边,掠过有些惊诧的肖冲,直直地朝着客厅走去。
“你怎么不顶嘴了?你不是很能吗?我说一句你顶十句!”
刁忌没有接话,甚至是没有抬头给对方一个眼神,只是安安静静地喝着稀粥,然后拎起书包准备上学,临走时刁忌挤出一个笑:“爸,再见。”
“滚滚滚,”老父亲招招手,“谁要和你再见!”
刁忌穿着校服,违和地走在前往学校的路上,他的确已经很久没有穿过校服了,而是一直缩在那间墨绿色冲锋衣里,就像是依偎在一个茧里,自缚着,不敢去面着阳光。
“你还好吗?”肖冲不答反问。
“我可好啦!其实我每天都挺开心的!”刁忌突然又变回了自己的开心的模样,“说真的,这个世界上很难有人有我这种心态的!”
肖冲沉默了片刻,斟酌道:“其实你不太像双相,倒有点像微笑型抑郁症,你之前找谁诊断的?”
“这很重要吗?”刁忌笑着地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反正都逃不掉一个「抑郁」——话说你们怎么都觉得我病了呢?明明我每天都很开心,每天都很开心啊……”
和风伴着旭日落在「开心」的少年身上,旋起他的碎发,一双墨色的眼睛里反射着世界的幻彩,但这并不是意味着他看见了这个世界的美好,而是将整个世界都排除在外了。
正如我们所见的瑰丽色彩,都是被吸收后的残余,又在可视光的范围内展现,显得可怜而拘谨,可惜这个世界上少有人会意识到这一点。
教室的窗帘是落地的酒红色,阳光透过来也染上了些许的赤色,刁忌随手把书包反挂在椅背上,随后就趴在桌子上摆烂。
窗外是流云与茵绿,伴着和风与鸟语,惬意而散漫,与教室里的学习氛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刁忌下巴挨着桌面,支楞着书口齿不清地读着课文。
正在扎头发的前桌突然回头,一双杏眼定定地望着刁忌:“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没有啊……”刁忌有些茫然地摇摇头。
“就是玫瑰花的香气,”前桌将捆皮筋的手松开,比划道,“那种花店里的玫瑰花的感觉,而且不太像香水。”
玫瑰花?
刁忌下意识望向了肖冲,满脸狐疑,后者无奈耸肩,表示自己的无辜。
虽然刁忌的确是没闻到什么香气,但是他记得昨天晚上肖冲身上带着一股很重的香气,其味道之浓烈差点没让刁忌给直接呛死,现在想想还真有可能是「玫瑰花」。
不是,这个家伙这么娘的吗?!
刁忌看肖冲的眼神肉眼可见地戴上了嫌弃,前桌扎着半边马尾辫,吸了吸鼻子,整个人可爱地就像是从二次元漫画里逃出来:“感觉有点靠近你,但是又不是你,而是……”
下一秒,这个可爱的小女孩就凑到了肖冲的面前,她几乎是贴在了肖冲的脸上,肖冲不自觉地往后走了两步,却被前桌一把抓住衣摆:“而是这里?”
肖冲微微蹙眉,下一秒前桌的手穿过了对方的衣摆,抓握的动作也在顷刻间不成型,两个人就像是被挪到了不同图层。
“味道消失了,”前桌好像有些失落,捞起皮筋梳也不梳三秒钟就扎好了另一边的双马尾,“奇怪,怎么会这样呢?”
目睹了全过程的刁忌懵了,他转头望向了身上没有任何光影变化,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肖冲,一时间有些哑言:“你……怎么了?”
肖冲说:“我切断了部分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前桌说:“我感觉那些气味是从某一点上散发出来的,所以我就去抓那个点,我感觉明明抓到了,但是它又从我的指缝里溜走了。”
不能同时听两个人说话的刁忌:?
你们在说什么啊!能不能一个个地说!都挤在一起算什么?算欺负我这个差生听不懂?
“好了好了,”刁忌把语文书扣在脸上,“我最近遇见的怪事太多了,现在你们谁也别烦我!”
前桌微微一愣:“除了我,还有别人在和你说话吗?不对,刚才你好像就不是看着我说话的……”
闻言,刁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用书挡住自己的视线,假装自己不存在。
黑板前,班主任敲了敲讲台,点名提醒:“莫喻!认真早读!”
“老师,我知道啦!”前桌懒懒地应了一声,“我现在就背!”
刁忌则是朝后面退了退,与莫喻拉开距离,悄悄问肖冲:“所以你到底什么情况?除了瞬移,你还能隐身啊?”
“我不会瞬移,也不会隐身,”肖冲解释道,“你可以理解为我刚刚只是将我自己从这本小说里移开了而已……至于你说的「瞬移」,大概就是我翻到小说的其中一页,达到了位置上的转换。”
“那时间呢?”刁忌瞬间来了兴致,“如果这是一本小说,你岂不是可以到任何一个时间点?”
“但是这是一个「小说世界」,”肖冲回答,“时间过了就是过了,造物主来了都没用。”
“造物主?”刁忌愣住了,“正常情况下,「小说」对应的不是「作者」吗?为什么在你口中成了「造物主」?”
肖冲沉默了良久,才微笑着回答:“刁忌,你的问题太多了,无论你是「门」还是「守门人」,都不需要了解祂的事情,你只需要让我离开这个世界就好了,其他的你都不用关心。”
“敢情我在你看来就是个工具人喽?”
“不,”肖冲反驳道,“你只是让我离开的「门」而已。”
刁忌翻了个白眼,把目光重新落在没怎么看过的语文书上,不再搭理肖冲。
他算是明白了,这个满脑子都是「离开」的、好像根本不存于这个世界上的家伙眼里自没在家连工具人都算不上。
没有意识到刁忌已经生气了的肖冲眼眸微垂,他静静地望着没有在专心学习的少年,思索着如何才能打开那扇「门」,然后彻底离开这个世界。
什么情况下,一个人会是一扇「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