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金黄色的余晖洒落在每个将士的肩头,洒落到每一寸肥沃的田地和溪流。
曲折延绵的山路将一望无际的麦田,如同串联霞光四射的珠宝项链般,把它们一一串联起来。
宽广的官路上有一支纪律严明,训练有素的军队在默默远途跋涉。
每位士兵脸上都是神情严肃,嘴唇紧抿,步伐整齐划一,没有出现交头接耳的情况。
队伍前头是这次突袭流匪的指挥使,曹嶷的亲兵队长,乐安郡督军校尉郭宪。
郭宪周围环绕数位谋士,一位上身披着灰色古朴宽袍,面部清瘦,胡渣稀疏的老道。
还有一位身穿华服,眼中常有桀骜不驯的青年。
最后一位中年男子穿着打满补丁的破旧灰袍,脸部线条硬朗,始终带着淡淡微笑。
一道儒雅,温和又自信的气质从他身上溢出,让人忍不住为之侧目。
郭宪暗中率领永乐郡的军队跋涉突袭摩柯山逃匿的匪寇,此时正和这些幕僚谋士,交流这次行动的具体细节。
按道理来说曹郯是没有资格在这里听的,可他是曹嶷的养子,于是便有了旁听的资格。
“郭校尉,匪寇占据摩诃山的险峻山口,以高制低!占尽地利,贸然强攻,只会徒增不必要的伤亡。”
那位身穿破旧尘朴灰袍的男子,扇着羽扇,头顶纶巾,谈笑自若。
此人气质缥缈深远,清瘦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满脸都是自信从容,宛如山涧的清泉,无拘无束。
“孟孙先生此言差矣,匪寇训练稀疏,不事农桑也不善武艺,更是饥一顿饱一顿,连基本的温饱都不能解决。
而我方将士日夜操练,顿顿沾荤,实乃精锐,敌寇一触即溃。
应该趁夜色已深人静之时,一鼓作气将其拿下!”
那位衣着华贵,临风倜傥的青年王浩脸上尽显张扬之色,眉宇充斥的睥睨,谈笑时烨然若神人。
张宾皱着眉头,说道:“鹏程兄可曾听闻,昔日西楚霸王破釜沉舟力破秦军?!
在必死的情况下,这群匪寇在绝望中会爆发出现让人难以理解的力量!”
“匪寨地处险峻山崖,三面临靠悬崖,只有上山的这条路,贸然夜袭虽然开始能够打个措手不及,但如果不能瞬间拿下敌寇,后面就会让匪寇拼死反抗,双方可能会僵持在某处险境隘口。”
“此消彼长之下,不禁会增加将士们伤亡的人数,还会打击士气!”
另一个人老道细细思索过后同意王浩的说法,因此反驳张宾,“匪寨地处易守难攻之地,夜袭之下能够避免不必要的攻坚战。
我等这次所率部众并不多,如果不集中兵力拿下敌人,还分兵去堵一个渺茫的机会,实属不智!”
一番唇枪舌剑的交战之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郭宪摩挲着下巴,心中暗暗思考,“他觉得两边讲的都有道理,但内心更倾向于王浩所说。”
经过半天时间大军来到摩柯山,情报里这是派出刺客的那支流匪。
摩诃山地处章丘和与邹平交界处,最高峰有826米。
其地势陡峭,峭壁绝崖,有着“山下烟雨山上晴”的壮丽宏伟景观,是流匪们最喜欢躲藏官府抓捕的地方。
青州的匪寇谨慎狡猾,往往都是没有固定居所,他们往往打一枪,抢一次就连忙转移逃跑,使当地太守、县令们拿他们毫无办法。
曹嶷格外注重消息的打探,在成为乐安郡的都督,成为鹰扬将军后,就派出无数探子斥候到其他地方收集信息。
因此,在这支匪寇刚刚在摩诃山安定下来,妄想刺杀曹郯制造永乐郡的混乱,然后火中取栗。
曹嶷在第一时间,就从探子手中了解对方的消息,随后派出亲信郭宪来解决他们。
曹郯望着峻峭险崖上的寨子,内心出现难以攻克的感觉。
“这真的是人能打下的吗?!”他内心反问了一句,可脸上还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休整半刻钟,等夜幕降临,深夜里匪寇入睡后就突袭匪寨!”
随着郭宪的命令从传令使传递下去,以屯为单位。
各屯将带领手下士兵躲藏在阴影隐蔽处休歇,拿出干粮水壶填饥,并没有生火,以避免引起狡诈土匪探子的警觉。
这一次郭宪率领属下一千余人,攻打席卷青州已久的匪寇曲靖等人。
匪寇人数近两千,好在大多数都是瘦骨嶙峋,没有战斗力的匪徒,放在平地上,千余名官兵一阵冲锋就可以把他们冲个七零八落。
正常面对训练有素,久经沙场的官兵,这群流匪没有一点胜算。
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包括郭宪。
夜色已降临,众多繁星高挂夜空散发淡淡莹光,交相辉映,相得益彰。
皎洁的月光挥洒大地上,山腰上翠绿的枝叶在树枝上不停摇曳,阵阵凉风轻抚山岗密林,拂过山腰上的匪寨。
夜过三更,眺望着夜空的明亮的圆月,郭宪硬着头皮小声传令道:“各屯将集结士卒,准备进攻!”
洁白的月色直直射下,将山林大地照耀的如同白天一般,选这个时候进攻匪寨实在是不明智。
郭宪自己也知道,但军队用度,粮食多寡都是有数,如今携带的数量有限,不能拖太久!
不然匪寇就有了警戒,到时陷入僵局,后勤跟不上就麻烦了,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张宾见天时地利都不在自己这边,于是劝道:“郭校尉,如今月亮如白昼,根本起不到夜袭的效果,吾观山崖并非十分陡峭,或可派一支奇兵爬上悬崖,从寨子后面发起奇攻。”
“两面夹击之下,敌寇必将束手就擒!”
郭宪闻言,脸上出现犹豫之色,琢磨不透。
但王浩和老道都反驳张宾,对郭宪说道,“现在敌明我暗,正是需要一鼓作气拿下敌人的时候。
此时若是再兵分两路,恐怕不能第一时间攻上山寨,之后将会僵持不下。
而我们军队后勤有限,根本不能支持上千人的精兵悍将,长时间作战和对峙。”
他们两个都反对了张宾分散兵力的计策。
听闻其余两人的想法都是倾向于趁敌人毫无防备,发起偷袭,主张速战速决,郭宪驰骋疆场多年,心中也是认同了这个方法。
张宾见在场的人都反对自己的主意,突然之间,有些意兴阑珊。
“是啊,这山后的悬崖虽然陡峭,但落脚点也多,匪寇大意之下也不会派人看守,若是能够携带工具爬上去,两面夹击下这群匪寇必败。”
想到这,曹郯仔细抬头看了远处只有唯一一条上山险峻的山路,权衡一番,立马出声道:“宪哥,我愿意带领一屯士兵,从后山上去发动奇袭。”
郭宪听到曹郯的话后,脸色有些踌躇,陷入沉思。
他望了望耀眼的银月高挂星空,皎霞的月色洒满山林,一眼望去尽收眼底。
王浩和老道都纷纷劝道:“郯公子不可意气用事。”
由于感受到自己的建议被人反驳的羞辱感,王浩更是用一种居高临下,目中无人的语气说道:“郯公子幼时身陷匪巢,难辨是非,一时之间受人蒙蔽!
后山悬崖高不可攀,危险异常还浪费时间,与其空想从那里爬上去,倒不如想想天下会掉馅饼这种好事!”
这句话就有点羞辱曹郯的意思了,暗搓搓地说他没有教养,无论是智商还是修养都比不上他们这些专业人士。
在场的人,都在反对曹郯和张宾的分兵之计,没有人看好他们。
但曹郯知道自己人轻言微,所以脸上表情不变,只是眼神中透着坚毅地看向郭宪。
天人交战下。
郭宪远眺山上位于险峻地势的匪寨,脸色略微狰狞,咬牙说道:“行,我派遣两屯士兵跟随你从后山爬越上去发动奇袭”,他和曹郯相处久了,知道对方性格稳重,不会做这些无故放矢的事情。
闻言,曹郯没有说话,转身向自己手下士兵休息的地方走去,他习惯用事实打脸嘴硬的人。
一屯士卒大约是百余人,郭宪这次带来的人也才一千出头,曹郯带走的人就已经接近五分之一,也难怪王浩和老道二人坚决反对。
听到郭宪的话后,几人之中的王浩脸色变回淡然,只是眼底深处露出一股不悦之色,可他知道自己仅是一名幕僚,改变不了主意已决的郭宪想法。
“小心!”
郭宪看到曹郯的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不放心,提醒了一句。
曹郯拿起铁长枪走远,没有回头,仅仅是背对着几人,晃了晃手。
张宾望了眼身边几人,心中叹息,跟着曹郯的身影追了过去。
郭宪很快镇静下来,开始部署士兵进攻匪寨。
在茂密漆黑的丛林中,一道道矫健迅速的身影闪过,逐渐逼近远处的山脚。
郭宪开始率领军队发起突袭了。
同时,曹郯带着跟上来的张宾,率领奇袭队伍绕到后山悬崖峭壁下。
看着数百米高的峭壁悬崖,曹郯傻眼了,“这特么怎么爬?”
张宾看出了曹郯心中的疑惑,于是自告奋勇地说道:“郯公子,你们跟在我身后,我自小就擅长爬树攀岩,不然也不敢提出这样的建议。”
说完,他朝悬崖下走去,开始攀爬起来。
张宾看起来身子瘦弱不堪,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爬起峭壁来丝毫不含糊。
爬的飞快,快的就像脚掌手掌长了蛛毛的蜘蛛侠一样。
整座山崖高三百米,远远望去,数条清晰绵长的裂缝从半山腰贯通山顶下不远处。
张宾熟知天文地理,堪透人性险恶,学识渊博,算无遗策,却因为没有伯乐,无人赏识,一直郁郁不得志。
刚到匪寨所在的山的不远处,他就已经细细打量,发现后山悬崖虽然陡峭难爬,但有山缝贯穿半座山。
每百米便有微凸岩石作为休息平台,极大的降低了攀崖难度。
所以,在他建议郭宪的时候,内心其实已经有了对策,直到刚刚危机关头,才雪中送炭,隐隐逼迫郭宪使用自己这个奇谋。
等之后论功行赏的时候,对方必然会重视自己,可惜要不是曹郯,这等良谋依旧会被冷藏。
一行人无言默默地跟着张宾往上爬,爬了不到一百米。
前山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厮杀声,一道道红色火芒从山顶亮起,浓浓黑烟飘向云霄。
前线已经发生激烈地交战,双方已经交上手了,曹郯压下心中的担心,闷头赶路。
他选的士兵,都是有着丰富攀爬经验的好手,短短半刻钟在张宾的带领下,靠着悬崖峭壁上的落脚点和山缝,坚定又缓慢地朝山顶爬去。
曹郯想破脑袋都没想到,看起来虚弱多病的张宾爬起这种峭壁绝崖就像壁虎一样,又快又稳。
前山,半山腰的一处高地差近五米的隘口。
匪徒烧毁掉用来上下的木梯绳索,手持刀剑,锄头,面色凶恶暴虐地站在险关,远远和下方的永乐郡官兵对峙。
这条羊肠小道是唯一一条进攻的道路,爬上去后还有一条狭长的石道。
一旦官兵攻破上去,狡猾奸诈的匪徒就会从上边放下巨大的滚石。
由于这是一条类似山谷的狭长小道,官兵们不得不退开,导致匪徒会趁机重新发起进攻,夺回隘口。
“郭校尉,不对劲,这群匪寇战斗力强悍,意志坚韧顽强,再这样下去会损失惨重,伤亡过大。”
郭宪身边的副官清点完受伤人数后,脸色异常凝重难堪地说道。
看着又一快巨石从山顶平台滑落,将即将冲锋到敌人处的战士们压成肉泥。
“啊!!”
惨叫声连连,就连这群平日里训练有素的士兵们都脸生惧意,不敢向前继续进攻。
郭宪强行命令下方的士兵进攻隘口,引发巨大的晔变声。
但在身边亲兵的镇压下,强行平定下来,但再也没有人敢继续往上进攻。
郭宪愁眉不展,向手下的幕僚谋士寻求计策,“这刚如何是好?”
王浩擦拭了一番俊秀的脸庞,看着上边血腥的画面,牙齿一片泛酸。
这等血肉如烂泥一样横飞的场景,有点吓坏了他。
另一位幕僚,年过四十的老道皱眉轻声道:“这是一道无解的题目,唯一的方法就是命令士兵攻占上去,逼迫匪徒投放巨石,然后及时撤回了,消耗敌方的力量。”
郭宪点了点头,明白了老道说的话,那就是用士兵的生命去消耗这群流匪的物资,虽然会造成巨大伤害,可如今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忽然,郭宪想起那支奇兵,心中暗暗祈祷对方能成功,不然把这支逃亡摩诃山的流匪一网打尽,官军也会损失惨重。
前山刚开始的夜袭十分奏效,匪寇的探子来不及报信,山脚直到山腰的哨所都被攻占下来。
直到这个山腰上的隘口,高低差有五米,易守难攻。
纵使千百万的人来,在这里匪徒都能凭借险峻的地势,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郭宪没有办法,只能让手下的士兵一次次发起佯攻,消耗匪寇的滚石储量。
两边一直僵持不下,郭宪看着士兵伤亡人数一直上升,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
只好下令,延缓一下攻势,等待绕向后山的奇兵能发挥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