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好哥们，我吊不吊

方河一开门，就闻见了阵阵从厨房传出香味。

他还没换好鞋，油烟机跟锅铲碰撞的声音忽然就停了。

“阿河，饿了没。”

一位系着围裙的温婉中年女人从厨房探出了半个身子，眉眼温温柔柔的，很典型的南方女人长相，她擦着手问：“姨给你煮点面吃先？”

“程姨，不用……”

方河话说到一半，客气就响起了咚咚咚的声音，一个三四岁的小不点直直朝方河跑了过来，面团似的小胖脚丫踩在地板上，带着她那肉肉的小脸蛋都荡起了波纹，两边的马尾辫一甩一甩的。

“阿哥，阿哥，要抱抱！”

可一下跑得太快，左脚丫绊右脚丫，顿时失去平衡直接朝着地面摔去，好在方河眼疾手快，弯腰一把将她捞了起来，忍不住掐了她的面颊。

“跑这么快，就不怕等下摔得流鼻血吗？”

“才不怕呢！”

小家伙扭头就跟小猫似的在方河的怀里钻了几下，然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豆豆知道阿哥肯定会接住我哒！”

“方豆豆，你快下来，多大的人了，还天天要哥哥抱！你哥读了一天书多累。”即便是训人的时候，程姨的语气也是温温柔柔，全然没有威慑力，“快下来，身上都是沙子。”

“可似，可似……”小家伙满脸的犹豫，紧紧抱着方河不松手，“豆豆就想哥哥抱……”

方河不觉得有什么累的，无奈笑笑，“程姨，我现在不饿的，你早些忙完歇着吧，天这么热。”

“好，你快把书包放下来，去玩玩游戏等饭好了我再喊你。”

“方豆豆你不要去打扰哥哥，管自己看电视，听见没？”

方河三四岁的时候父母就离了婚，跟方爸父子俩生活了两年，发现家里没个女人是真的不好过，后面在七大姨八大姑的劝说下，方爸才娶了这位性格长相在十里八乡都是有着好名声的程姨。

这么些年来，老两口感情一直很好，她对方河也视如己出，从不强迫他改口，甚至过门七八年都不愿再生一个。

不过自打听说方爸年轻的时候，就跟这程姨有所交际，如今也能称得上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方河就有着跟俩口子好好聊聊的打算。

后头等他就要到远些镇上住校读初中的时候，他才找到了机会，便多了个这样可爱粘人的妹妹，一家四口的生活倒也美满。

方河进了自己的房间，屁股刚沾到椅子，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了门缝里的半张脸，正张着大眼睛往里看。

“不进来吗？”

方豆豆摇摇头，小表情比什么都认真，“妈妈说了，不能打扰哥哥的。”

在朋友同学面前，方河是学霸是嘴炮王，偶尔爱耍贱，人也有点小闷骚，但在自家妹妹面前，他只是个哥哥。

“那你站在那做什么？”

“做什么？”方豆豆的性子一向带着点憨笨，说话也时常结巴，还有点平翘不分，“豆豆没做什么的呀……豆豆就似，就似想，想阿哥了，然，然后……就在门外看看。”

可说完之后，她脸上又是遮掩不住的紧张，“豆豆站在这里，不，不会打扰哥哥吧。”

这小可怜的模样，真让方河无法抵御，走过把她抱放在房内的小沙发椅上，打开电脑放起了小马宝莉。

但平时看见这个动画就走不动道的方豆豆，今天却罕见的只是看了眼就收回目光，然后眼巴巴地盯着方河，一只手捂在裙子兜上，嘴巴张了闭，闭了张，半天说不出话来。

“是想买什么了吗？”

方河并不觉得奇怪，自己程姨对小家伙一贯是采取半严肃教育的，总想着从小就要立好规矩，但偏偏她那性子怎么都强硬不起来，通常是虎头蛇尾。

偶尔真心硬了，不给小家伙买看上的玩具零食，小家伙也不会哭闹，只会可怜巴巴地跑到这跟前要抱抱，隔天就又能得到妈妈的礼物。

“不，不是哒。”小家伙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那是不小心做错了什么事？”方河再问。

“也没有的。”

还不是？方河这下搞不懂了，难不成自家的这个小家伙在幼儿园看上了哪家的猪？

达咩！

绝对，绝对不可能会有这种事！

“你有什么事就跟阿哥说，阿哥绝对保密。”

经过方河的再三保证，小家伙终于是开了口，嬉笑着凑到方河耳边，“都不是哦，我给阿哥准备了个小惊喜。”

害，原来是妹妹给老哥准备惊喜了啊。

日常节目，日常节目。

方豆豆虽然年纪小，但从小去了外头就算有快糖，都会舔两口装回包装，然后带回家让他这个阿哥也尝尝味，前几天从幼儿园回来还在兜里藏个咬了一小口的红烧鸡腿，偏要让阿哥尝尝，说是跟妈妈烧的是不一样的味道。

明明嘴馋成那样，却会一直惦记着自己。

这样的小家伙，他如何能不疼爱呢？

方河看着小家伙把手伸进兜里，然后攥着拳头伸到了自己面前。

“阿哥，闭眼，手手。”

“好嘞。”

方河听言闭眼，双手摊开捧在一起，接住了从小家伙掌心落下的东西。

小小个的，有点硬，有点冰，还些许沙子顺带着落下。

“噔噔蹬蹬~阿哥，可以睁眼啦！”

“是个漂酿的彩色小贝壳哦。”

方河睁开眼，抬起头就对上了自己妹妹的既期待又小心翼翼的目光，“阿哥，你，你喜欢吗？”

“当然喜欢了！”

方河笑着揉揉她的脑袋，就算是路边捡来的一块石头，只要是小家伙送的，那也是意义非凡的。

听到这两个字，方豆豆立马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不过今天怎么忽然想到送阿哥这个了？”

“阿哥笨，今天是阿哥的生日呀，老师说啦，家里人生日的时候我们要给他准备，准备礼物的。”

话音落下，方河的表情忽然有瞬间的凝滞。

在这个家里，程姨方爸从来不会提什么生日，不止是自己俩不过，连方河的生日也不过，顶多只在当天做上满满一桌菜。

究其原因，只是因为这天对方河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好日子。

方爸方妈离婚是在这一天，方河见方妈最后一面是在这一天。

甚至方爸跟程姨唯一一次的争吵，也是在这天，因为后者不知情买了个大蛋糕。

离别，在小孩子的世界里是个晦涩难以理解的词语，但却会在之后的时光愈发深刻。

亲人的离去，不是一时的大雨，而是一生的潮湿。

其实这么多年了，那张本就不太清晰的面庞早就彻底变得难以辨认，方河对这个所谓的生日也没什么抵触心理，程姨对他已经够好了。

小孩子远比大人想象的还要敏感。

见方河没像平时那样笑出来，小家伙只以为自己是做错了什么，双眼瞬间成了汪洋，“阿哥，对，对不起啊……”

方河回过神来，弯腰用纸巾抹去她眼角的泪花，“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这样厉害，阿哥高兴都来不及。”

“腻，腻害？”方豆豆吸着鼻子。

“你看，他们两个不记得了，阿哥也不记得了，就你一个人记得，这难道不厉害吗？”

“真哒？”

被这一夸，小家伙的表情瞬间雨转晴，“那岂不是说，全世界，就，就豆豆记得阿哥的生日啦？”

“那当然，我们小家伙可是全世界最最厉害的！这么漂亮的贝壳，可不是随随便便能找到的。”

“对哒！最腻害！”小家伙重重点头，“豆豆没有小钱钱，只能在楼下沙坑里挖啊挖，要挖最漂酿的给阿哥。”

方河闻言又愣了愣，看着小家伙新年那时候才买的小裙裙，平时明明宝贵的不得了，都不舍得穿，生怕弄脏了，今天不但穿着了，还弄得脏兮兮的，全是沙子。

原来不是因为贪玩，而是为了给他找生日礼物。

他低着头，看着掌心的生日礼物，忽然觉得心里有什么地方被填满了。

而正当他出神的时候，方豆豆突然哎呀一声，拍了拍自己的小脑袋，“糟糕，糟糕。”

“怎，怎么了？”

方河错愕地看着骤然变得慌乱不堪的小家伙，见她哭丧着从另一个兜里掏出了盼盼小面包，已经从原本的样子变成了软塌塌缩在一起的一团。

生，生日蛋糕？

见到面包成了这般模样，小家伙眼中蓄着的泪水终于止不住地往下流，以至于方河怎么擦都擦不完。

“呜呜，阿哥，蛋，蛋糕……呜呜呜……”

“没事没事。”

“呜呜呜，蛋，蛋糕……”

“真的没事，”方河熟练地不得了，拿过那块“面包胚”咬了一口，“哇，今天这小面包怎么变得这么好吃了？你快也尝尝。”

一听见这话，小家伙的眼泪终于是停了，“真，真的吗？”

方河赶忙把小面包递了过去，心头大松一口气，果然对付贪吃鬼还是这招最好用。

“阿哥什么时候骗过你了，不信你尝尝。”

小家伙张开口，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双眼瞬间像是连通电源的灯泡，“好嗤！好好嗤哦！”

接着双手又一推，将其推到了方河的面前，“阿哥你吃，老师说了，寿，寿星就要吃生日蛋糕的，这样……这样才会有胡气！”

转述这些大人的话语，对她来说有些超纲。

“好了，阿哥吃到福气了，”方河装模作样一连咬了好几口，“你们老师也该也说了，寿星还要分家人吃蛋糕，有福同享，你吃完再去给妈妈吃。”

“有，有胡同享？”

小家伙压根记不得老师有没有说过这话，一向只觉得阿哥说什么都是对的，便欢天喜地地捧着小面包啃了一口，一边啃一边跳下床往外走，可半个身子才出去又一拍脑袋，蹦蹦跳跳地往回跑。

一路跑到方河跟前，她仰着脑袋，奶声奶气道：

“阿哥，生日快乐哟~”

“不对不对，要天天快乐！”

……

……

等老方下班到家吃完的时候已经是七点半了，他向来是个性子有些沉闷可以说是木讷的人，除了一张帅脸之外还真没多少让人一眼就能看出的优点来。

当他第八次从面前经过又不说话，洗了澡坐在沙发上看新闻的方河忍不住开口了，“爸，你有事就说。”

方宏这才停下，犹豫着开口，“晚上要不去逛逛商场，给你买两套衣服鞋子什么的？”

“不用了，程姨暑假不是才给我买了几套了，平时读书也都得穿校服，买那么多也是放着，我人还长个呢。”

“那你有什么缺的吗？我跟你姨晚上要出去，刚好给你带回来。”

方河也是有些无奈，“老方，我身份证上已经成年了，不用把我当成什么不懂事的小孩，我想要什么了缺什么了会跟你们说的，你放心就好。”

老方沉默了下，然后点头，“也，也是哈，都成年了。”

说完后，客厅又是剩下新闻联播的声音。

老方无奈地朝厨房门边的程姨投去目光，却遭来了一顿白眼。

“就是，我们阿河从小就比你这当爹的懂事成熟，需要你白操心吗？等我们回来给你带点水果，那边刚开了家叫家满福的水果店正做活动呢。”程姨走了过来，笑着训斥了句老方，顺道把他拉了起来准备出门。

老方睁大了眼，心里有些小情绪。

不是，喊我说这话的人不是你吗？怎么成了我这当爹的不成熟？

等三个人出了门，方河也就关上电视回到房间。

每每吃了饭他都会在客厅坐着看会新闻联播，一来是可能有高考相关的新闻政策需要了解，二来也是让这两口子放点心，能说上自己几句话。

回到房间，又是继续做起了今天还剩下的十多张试卷，复习知识点，翻阅习题。

除了真正的天才，没有哪个高中生能随随便便就考出一个好成绩，多的是旁人见不到的努力。

这一学习，就是到了十一点半。

程姨准时端着牛奶敲门，“阿河，喝杯牛奶睡了觉，明天还要早起呢？”

“好。”

方河应了声，关灯躺在床上，习惯性点开手机拉了拉联系列表，再不喜欢过生日，心底却也期待着有人跟他说句生日祝福。

他从没跟别人说过自己的生日在哪天，唯一知道日期的徐海洋更不会有什么给好兄弟庆生的念头，向来只会一句：听说你今天生日，搞快请我去小卖部shopping！

而就在时间跳到0:00:00的瞬间，手机忽然跳出两条消息。

【傻狗，生日快乐！】

【哼哼哼，好哥们我虽然不一定是第一个跟你说生日快乐的人，但当最后一个更屌！】

【熊猫皇帝.jpg】

叮。

一条邮箱消息弹了出来：您在Steam上收到了游戏《黑神话：悟空》的礼物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