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杯青竹酒,人间乐悲苦

傍晚时分,夕阳如血,沈风从入定的深沉状态中悠悠醒来,门外大黑狗的几声吠叫如同唤醒梦境的钟声。

他长舒一口浊气,脸上洋溢着修炼后的满足。

三个多时辰的吐纳法修炼,让他明显感受到了与修炼之前的巨大差别。

小腹内,一股暖流气旋悄然生成,只要进入呼吸吐纳法的修炼状态,这股暖流便能在心神的引领下,如灵蛇般游走在全身经脉之中。

它扩展经络血脉,强健血肉之躯,排除体内杂质,让肺活量与血液循环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然而,沈风深知,若想成为真正的淬体武夫,这还远远不够。

他需要在修炼吐纳法的同时,进行大量的体能训练,才能将修炼带来的效果完美地串联起来,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

当他步入堂屋时,只见郑老头正端坐在椅子上,手中把玩着一个小酒盅,脸上洋溢着琢磨不定的笑意,桌上摆满了美味的小菜。

“师父。”沈风打了声招呼后,随即坐下。

郑老头似乎心情大好,笑着指了指身边的空位:“来,今晚咱爷俩好好喝上几盅。”

沈风心中好奇,问道:“难道师父今天又接到什么大单子了?”

郑老头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容:“什么大单不大单的,你真以为为师这一辈子是为了那几两碎银而活?”

沈风更加不解了:“那师父为何如此高兴?”

郑老头呵呵一笑,一口闷掉手中的青竹酒,右手用筷子指了指沈风:“还给我装糊涂呢,你不是已经过了今天的考核了?”

他的目光如炬,仿佛能洞察沈风心中所有的小九九。

沈风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师父怎么知道的?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啊,不会是韩捕头或康司主去找过你吧?”

郑老头再次摇头,夹起一块香喷喷的猪头肉和脆爽的拌黄瓜塞进嘴里:“你小子每天放几个屁为师都一清二楚,若你落选了,又怎会是这副淡然的面色?”

沈风无奈地笑了,与郑老头朝夕相处了几年,他们之间的了解已经深入骨髓,甚至能清楚地记得对方每天穿的裤衩颜色。

他原本打算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郑老头的,没想到竟被对方一眼识破。

“说一说吧,衙门里给你的是什么功法武技?”郑老头边吃边问。

“《吐纳炼体法》与《追风月影斩》,功法应该是入门级的。”沈风如实回答。

郑老头点了点头:“还可以,不过给你厉害的功法你也练不成啊,先成为淬体武夫再说吧。”

沈风点了点头,随意问了句:“师父,今天有没有人去铁铺内找过你?”

郑老头听后,刚刚还舒展的老脸立刻拧了起来,气氛瞬间变得有些诡异。

看到师父的反应,沈风心中一紧,立刻脑补了各种可能的画面:衙门、白帮、朱雀堂、连波龙等等势力,只要漠风锻坊还开着,就必定会被重点盘查审问一番。

沈风只觉得这一天来得有点快,前后还不到两天的时间。

这一刻,他才真正感受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一步走错,自己和师父将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必须尽快变强,变得足够强大!

郑老头看着徒弟脸上的杀气越来越重,语气平静地安慰道:“为师当年也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什么事没见过?那朱雀堂若拿不出证据来,也休想从老子身上占到一点便宜。”

“尸山血海?”沈风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师父,你年轻时究竟干过什么?不会是大隐隐于市的世外高人吧?”

郑老头沉默了一会儿,用火镰点起烟袋抽了一口,似乎又陷入了对往事的追忆之中。

“你真想知道?”他缓缓问道。

“恩,师父你就告诉徒儿吧。”沈风急切地点头。

“也罢,一切都要从大玄历268年说起,也就是34年前。”郑老头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当年的我才19岁年纪,娶妻生子、修成淬体武夫,意气风发……”

大玄历268年,乾武九年。

那是一个动荡不安的年代,大玄帝国正值与北方游牧大金、南方蛮族大楚连年大战之际。

无数将士战死沙场,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

物价如脱缰野马般飙升,粮食如同稀世珍宝,难以获得。

在这片动荡的土地上,除了那些底蕴深厚的仕族和修炼武道的强者们尚且能够稳住脚跟外,普通人只能在连年的战火与灾难中颠沛流离,如同风中残烛。

瘟疫肆虐、天灾频发、饥馑横行,民间甚至出现了易子而食的惨状,人性的底线在绝望中被一次次践踏。

那一年,年仅十九岁的郑兴大,已经成功踏入武道之门。

他目睹了这片土地的衰败与百姓的苦难,心中燃起了一腔热血,誓要保家卫国,痛击那些企图践踏大玄领土的南北蛮子,守护这片土地上的黎民百姓。

为此,他毅然决然地辞别了家中年迈的老母、温柔的妻子,还有那个尚在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儿子,踏上了参军之路。

有失必有得,参军后的郑兴大,随着北方大金国的再次入侵,他被调往了新州黑水城,守卫边疆。

几年的军旅生涯,他不仅在军中收获了一批生死与共的好兄弟,还赢得了上司的信任与提拔。

凭借着英勇的杀敌表现与出众的谋略,郑兴大很快便在军中崭露头角,从普通士兵一路升至总旗官,手下统领着六十名英勇的战士。

然而,和平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

大玄历273年春,乾武十四年,北方大金、南方大楚与大幽三国蓄谋已久,同时侵入大玄国境,妄图一举覆灭大玄皇朝,瓜分这片富饶的土地。

战争来得如此突然,大玄国一时竟无兵可调,守卫在漫长国境线上的大玄军成了无援的孤军。

国破家亡之际,每一位大玄战士都誓死反抗,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战斗力。

然而,郑兴大作为一名总旗官,尽管心怀报国之志,却如同蚍蜉撼树,对战局的走向几乎毫无影响。

在一次伏击失败被围后,身边的士卒们竟悍不畏死地守卫在他身前,用血肉之躯筑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

最终,大金的将军不愿再做无谓的牺牲,命令弓箭手万箭齐发,数百名兄弟战死沙场,鲜血染红了脚下的黄沙。

郑兴大原以为自己也难逃一劫,待他醒来时,却发现自己竟被数十具尸体所淹埋,那都是身边的兄弟和手下们用血和肉堆起来的肉墙,只为保全他的性命。

那一战,惨烈至极。

郑兴大在军中认识的上司、将军、兄弟、手下全部战死沙场,唯独留下重伤的他苟活于世。

军事上的接连大败,让大玄皇朝摇摇欲坠,灭国战争持续了整整三年时间。

在大玄朝即将崩溃之际,大玄老祖终于出手了。

最终挽救大玄皇朝的,还是那些活了数百甚至上千年的老妖怪们。

自此以后,大玄皇朝对大金、大楚、大幽三国称臣纳贡,甚至还要将公主、郡主送往大金国和亲,以求敌国免开战端。

战争的结束并未给郑兴大带来解脱,反而让他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与痛苦之中。

他退伍回到故乡,整日以酒为伴,麻醉自己的神经与心灵,生不如死。

就这样颓废了十几年,当儿子十八岁时,郑兴大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一样的向武之心,一样的满腔热血。

然而,当儿子顺利踏入武道并表达出想要参军的想法后,却遭到了父亲的严厉申斥与拒绝。

“你若敢去当兵,我定会打断你的双腿!”郑兴大愤怒地吼道。

儿子却满脸不屑地回击道:“你一个只会酗酒的酒鬼,一辈子庸庸碌碌,若非母亲不计较,你能活到今天吗?”

一句话怼得郑兴大哑口无言,无地自容。然而,那竟是郑兴大看到儿子的最后一面,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那个晚上,儿子离家出走,毅然决然地入伍参军了。

巧合的是,儿子竟也被调往了新州黑水城守卫边疆。

刚开始的两年里,家里还能收到儿子的来信。

然而,在儿子入伍两年零三个月的时候,郑兴大夫妇却收到了儿子战死的噩耗,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击碎了他们的心。

随着断臂缺腿、全身被砍的不成人样的尸体被运回家里后,母亲当场哭死过去,气绝身亡。

“为师这一辈子啊,活得像个笑话。”郑兴大满脸苦涩地说道。

“后来我也看明白了,为师的命运并非个例,这个世道啊,人人都是个笑话。”

说完,他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