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十五年前的夏初，还是大学生的步怡翘课只身去了隔壁市的音乐节，色彩缤纷的人群喧闹嘈杂，已经迟到的她只能跟随引导穿过人山人海，不容易挤进了VIP专区，演唱会会场虽然热闹非凡，但是节目却有些平庸可笑，用烂的和弦，无趣且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的旋律，俗气的情爱歌词，漫无目的的嘶吼和没有灵魂也没有技巧的炫技，或半死不活或故作深沉的唱腔……步怡在心底偷偷谩骂主办方虚假宣传，摩肩接踵间香水与汗液混杂出的怪异气味更是让她心烦，但是票肯定退不了，只得硬着头皮听完一曲又一曲的陈词滥调。

演唱会临近收尾，一组朴素又青涩的三人乐队出现在了台上，喧嚣变浅，人群后退，乐队还在调试设备，步怡身边却已经变得松散，异味也少了许多，心情跟着也轻松了些许，心中默念“那就看完这场演出吧”。

以贝斯为主旋律的前奏渗入耳朵，巧妙的低音轮转在胸腔和大脑中，吉他以高音缓缓融入，轻薄的鼓点渐进，浑然一体的乐音一下子撩动了步怡的心，而当主唱的歌声传出，细腻温柔，轻盈透亮，像是在交谈一样的歌声流淌，每一个字都在敲击她的心门，在这天，在现实中，在粘腻的微风中，第一次感受到共鸣。

或许是老天爷的安排，如今的步怡依旧是这样认为的，不然无法解释连气象台都没反应过来的暴雨，也无法解释暴雨之间台上台下对视的双眼，那不是自以为是的互动，而是百分之百可以确定地，他在看着她，甚至感受得到有什么在两人之间流转，就像两条平行线脱离了莫比乌斯环的瞬间交织了，而往后的一切似乎是因为惯性彻底缠在了一起。

暴雨的突袭中止了演唱会，说是中止不如说结束，名不见经传的乐队根本无人关心，个性强烈的曲调更是挤不进装满了纠缠情绪的耳朵，演到一半的首秀就这样被中止，看着已经被泡在水里的乐器，几个队员无奈地相视一笑，主唱转身从台上跳下，小跑到步怡面前，一脸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抱歉啊，到此为止了。”

步怡摇摇头，露出了幸福的笑容，“是很棒的歌，下次，我还会来听的。”

“老白，快走啦，雨更大了！”台上的队友朝主唱大声喊到，他却直接翻过护栏，拉起步怡的手臂向后台跑去，微凉的体温就这样闯进了步怡的心里，强烈的心跳在暴雨和水中的脚步声纠缠的旋律响彻耳畔。

第一次到演唱会后台的步怡对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好奇，东走走，西看看，而一边的主唱正在被鼓手训话，“你怎么能把外人带到后台呢？咱们的事业刚起步，你就想传绯闻了吗？你自己一个人的演出就算了，咱们现在是一个队伍，你就这样？你好好扪心自问一下这合适吗？”

“哎呀，反正也没几个人啦，这么大的雨哪里会被拍，咱也没那么有名，不值钱的，而且这么大的雨，总不能把傻乎乎的小女孩儿丢在雨里发呆吧，更何况，看起来，她非常喜欢我们的音乐。”主唱漫不经心地回应着鼓手的话，眼睛却一直瞟向步怡，外貌并不出众，穿着也很普通，看年龄也就十四五，气质有些阴郁，表情也是郁郁寡欢，虽然台下观众不是很多，可是怎么在台上一眼就看到她了呢？对视是自己的错觉吗？牵起她时的心跳是怎么回事？这让他觉得很奇怪，越想越是好奇。

“您好，请问您是……”陌生的声音传入正在全神贯注看演出表的步怡的耳朵，一转头，说话的人看起来像是场务，刚准备开口，就听到主唱的声音远远传来，“那是我们的前队友，今天过来看演出，雨停就走。”

“那别到处乱走啊。”场务说完继续去忙自己的工作，乐队贝斯手听到主唱的话，停下正在擦拭吉他的手，扭过头，“咱什么时候有前队友了？”

“可能是上辈子的吧。”主唱乐呵呵地再次牵起步怡的手臂，把她拉到自己的队友面前，“不是说下次要来看演出吗，留个联系方式，下次直接通知你。”

“我在隔壁市上学，说不好能不能来。”步怡看着眼前的三个高出自己半个身子的男人，不好的回忆闪烁在脑海里，瞬间警惕了起来，但是看到主唱稍显失落的表情，便拿出手机，“我不能保证一定会去。”心中想的却是如果去也是偷偷去，肯定不能让他们发现。

“如果是门票的问题，好说，免费给你就好了。”主唱拿起她的手机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顺便添加了自己的社交帐号，“对了，你叫什么？我叫白弦，是吉他手兼主唱，鼓手……你叫他狗哥就行，贝斯嘛，你叫他多多就行，看起来你俩年龄差不大。”

“叫我步步就好……”步怡看着手机里多出来三个号码和好友，陷入了该找个什么理由删除的思考，正想着，就看到自己被白弦拉入了他们的乐队群里，一脸震惊的抬起头，“这……啊？”

“如果是候补队友的话，门票也不用单独给你吧。”白弦微笑着伸手摸了摸她湿漉漉的头发，一副做了什么好事的样子。

狗哥一脸震惊的看着这俩人，“等等，老白，你等等，什么候补队友，你得跟我们商量啊，退一万步，你得找个会的啊！”

“她会啊。”白弦拉起步怡的左手，“你看，吉他‘手’，而且还是很熟练的吉他‘手’。”

步怡赶紧抽回自己的手，有点生气的瞪向白弦，小声地抱怨到，“你也没问过我的意愿。”

“也对，还得问问你的父母，毕竟未成年一个人跟三个老爷们儿到处演出也不合适。”白弦若有所思，“能让我和你的父母聊聊吗，我的父母都是大学老师，我是T大的现役大学生哦，狗哥和多多的父母也都有正经工作，狗哥还是退役军官呢，多多是高中生，但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他爸妈很放心他和我们到处跑，叔叔阿姨一定会同意的。”

“不用问他们。”步怡收起手机，往后退了两步，以便离这几个男人远些，距离拉开以后，心情瞬间松弛了一些，深吸一口气后，皱起眉头一脸烦躁的说，“我也是大学生，已经成年了，这种事不用告诉他们，以及，要不要当你们的候补队友，重点不应该是我的意愿吗？而我没有任何意愿，我喜欢弹琴，但我并不想站在台上，也不喜欢被一群人围起来，如果你们开演唱会，去不去也要看我有没有时间，有没有心情吧，你就这样自说自话把我拉进群里，也不考虑你队友的想法？这，不，合，理。”

“一样的……”又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步怡转过头，一个秃头大叔站正站在那擦脸上的雨水，看看他，再看看其他几个人，狗哥和多多一脸“我懂，我们也这么觉得”的表情，白弦和步怡俩人一脸懵，秃头大叔擦干净后和蔼的笑着说，“我是他们的经纪人，刚才听到了你说的话，就觉得和白弦平时说话的方式一模一样。”

只见狗哥和多多两人连连点头，“我还在想老白今天是怎么了，说话做事这么轻浮。”狗哥放下手中的水瓶，走到经纪人身边，“他是我们的经纪人，也是我爸，让你当候补就算你我都同意，也得他同意了才行。”

“所以……狗哥，你也会脑袋变光光吗……”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后，步怡赶紧闭上了嘴，但是经纪人并没有露出不悦，反而打趣到，“我年轻的时候工作太拼命了才这样，他应该不会吧，你看，发量很完美。”说着还轻轻扯了扯狗哥的头发。

看到在一边偷笑的白弦和多多，狗哥一把扯住两人的领子，“虽然首次公演并不完美，但是该庆祝还是要庆祝的，我爸来了就说明车也到了，步步，你和我们一起去吗？顺便好好聊聊加入的事情。”

“我说了我不加入。”步怡带着抱歉的语气说到，“那就这样吧，反正已经有了联系方式，有事的话发消息或者打电话都可以，我先走了。”

“小姑娘，外面还下雨呢。”经纪人喊住正快步走去的步怡，“别担心，跟我们一起走吧，顺便让我看看白弦见了你到底是怎么轻浮的，他要是欺负你，我来骂。”

“不合适，不行，不去，不再议，再见。”步怡丢下几个词就向门口跑去，室外的暴雨完全没有拦住她奔跑的脚步，狂妄的暴雨就和刚才的白弦一样自以为是。

刚跑到出口，浑身就已经彻底湿透，口袋里的手机进了水也完全开不了机，正愁该怎么办的时候，一辆车停在了她的面前，车门被拉开，白弦两步就跨到她的面前，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拉上了车。

“我觉得你们更适合去做绑匪，今天第二次被你拽着跑了。”步怡边说边接过多多递上的毛巾，把身上的水大概擦了擦。

“明明是你疯的可以，这么大的雨，不是站在台下淋，就是一路狂奔，脑子有问题吗？刚才我和别的乐队的姑娘借了两件衣服，你先换上，别感冒了。”白弦说着把步怡推到了后座，多多紧跟着拉上了帘。

看帘子后面半天没动静，白弦又说，“你先别介意了，这会儿能有件干衣服就不错了。”

“不是。”步怡拉开帘子，手里抓着衣服上的吊牌，眯着眼睛挑衅地问白弦，“你在哪借的衣服还有吊牌呢？”另一只手则是拿着一条内裤，“这东西也能借？”

经纪人看向后视镜里的步怡，“我来之前白弦给我发消息让我带的，都是新的，放心穿吧，临时在大卖场随便买的，没什么花样，别介意啊。”

“咦……”步怡看着那条内裤多少有点嫌弃，“但是这个就算了……其他的谢谢。”

为了不遮挡后视镜，步怡快速的换好了衣服，简单的短袖衫和男款短裤把身材遮挡得一干二净，拉开遮挡的帘子自然也没有偶像剧里会有的反应，只有白弦一句带着嘲讽语气的“多了个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