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虽然医生让白弦离开了诊室，但出于关心，他还是在门口等着，隔着门上的窗户，只能看到医生担心的表情和步怡虚弱的背影，想必一定是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可是诊室的门隔音效果有点好的过分，完全听不到里面在说些什么，一时间他真想问问医院的装修部门用的是什么材质，装在家里练琴一定不会打扰到别人了。

看到步怡起身，白弦赶忙跑到不远处的自动售货机前假装苦恼选什么饮料的样子，偷偷瞟向诊室的方向时，步怡正静静的看着自己，可是却没有走向自己，只是静静的站在远处看着他。夜晚的急诊区即使灯火通明，却依旧渗出些许寒意，即便时不时有医生护士穿过二人的间隙，也斩不断寒意的侵袭，白弦不敢再看向步怡的方向，总感觉继续看下去会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吓得他一激灵，“被售货机勾魂了？”步怡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盯着售货机一动不动，于是赶紧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没，没有，肚子饿了，不知道吃什么。”

“可是这是卖饮料的机器啊。”步怡呆呆地盯着白弦的脸，可他什么都没多说，只是随便拿了两瓶饮料付了钱而已。

“你也一天没吃东西了吧？用不用我去帮你买点什么？”白弦轻声问到，就像是声音大一点会把什么吵醒一样，完全不像平时的他。

步怡绕到他的另一边，看看售货机上显示的时间，凌晨两点的数字让她略有些震惊，就连上次乱吃药把自己吃进医院，也在晚上八点多的时候就醒来了，心中不由得感慨起了岁月不饶人，苍天饶过谁，“这个时间，应该没什么能吃的了。”

“刚才医生不是说你有些营养不良吗，你还不吃点东西补充一下能量。”白弦拧开一瓶看着就很甜的果汁塞进她手里，“说吧，我去帮你买。”

“这都什么时代了，直接叫外卖不好吗？”步怡边说边把手伸进衣服里挠挠，吊儿郎当地朝病房走去，“看在你照顾我的份上，我请你。”

“我之前不是说了吗，不用把这些事放在心上，我想照顾你是我的事，你不用回报。”白弦想起妈妈之前说的关于步怡的家庭情况的事，找了个理由推辞。

步怡满不在乎的又抓抓屁股，语气慵懒地说到，“我不知道你从程教授那里听到了什么，但完全够请你吃饭，如果你想的话，请你去高级按摩也是没问题的，虽然比不上你吧，但还是有点儿的。”

此话一出，白弦有点摸不到头脑，根据他母亲的说法，步怡应该只有一些奖学金和以前补课赚到的钱，即使是最高奖学金，也不到一万，在他看来，这些钱连日常开销都不够，更别说请别人吃饭了，还去按摩？听这话，她应该没少去。

“你的经济情况我听我妈说了，别打肿脸充胖子，省点是点。”他说着就打开外卖软件准备下单。

步怡上前一步夺过他的手机，“年轻貌美的小姑娘想赚钱很难吗？别看不起我好吧。”

无论是谁，都能听懂这句话背后的意味，但事实却是步怡胡诌的，她只是想把和他之间的距离拉远一些，她希望他不要对自己那么上心，可是看到白弦那一副不敢相信中还带着一点嫌恶的样子，让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解释到，“我开玩笑的，别当真。”

“谁当真了？”白弦狡辩到。

他对步怡的这个说法确实感到意外，甚至让他注意到了她的姿色，乍一看确实普通，但稍微相处就能看到她身上有一种糅合了忧郁、睿智和单纯三者的气质，身材微胖但肌肉紧实、凹凸有致，一张秀气的小脸顶着一头蓬松的长发，走起路来轻手轻脚，说话也是轻声细语，就像一只警惕的大猫般，也还怪可爱的。

他的择偶标准向来都是极高的，甚至被狗哥说成做白日梦，但对于步怡这个女人，他是真的觉得可爱，那么其他男性很难不会对她心动，而她确实缺钱……白弦心里突然一紧，眼前倏然浮现出她和其他男性亲吻、拥抱、水乳交融的景象，一股无名火突然窜上了心头，在这时，恰好听到步怡解释的话语，火瞬间灭了下去。

步怡并没有理会他的狡辩，一反常态拖沓着脚步往病房走，有点后悔自己解释，可也是真的不想看到他嫌恶的样子，这让她感觉很不好，于是选择了让人不舒服的走姿，希望他能对自己产生一些顾虑，最好能因此离自己远一些。

而白弦却没有将这个小动作放在心上，想到的只有她最近确实太累了，和她是不是真的只是开玩笑才说出了那样的话。

回到病房后，步怡尝试着翻找自己的手机，发现自己的手机竟然就在平时带的小包里，惊喜地说到，“你竟然记得带我的手机诶，谢啦。”说着打开外卖软件，精心挑选着还在营业的美食，既然白弦和自己的口味差不多，那么按照自己地口味挑选应该没什么问题。

白弦却一直在想步怡刚才说的事，好奇心驱动着他陷入了胡思乱想之中，步怡见状，犹豫了再三还是解释了起来，“你别乱想了，没有你想的那些事，就算学业并不对我构成太大的压力，我也需要付出时间精力啊，除此以外还要练琴，健身，打工，哪有时间陪那些男人玩啊。”

白弦想了想，好像确实如此，虽然之前并不认识步怡，但是粉丝群里，步步老师确实隔三岔五地就更新新的演奏视频，演奏的曲目难度一直都是往上升的，这么说来确实没时间乱玩。

看他的表情稍微轻松了一些，步怡接着说：“我确实有些钱，不过是最近才到账的，嗯……告诉你应该没关系……”她停顿了一会儿后，略显尴尬地说到，“是我外婆留给我的那部分遗产。”

“遗产？”听到这话，白弦想起来程教授之前说步怡家里有老人去世的事，线索一下子串联了起来，“我妈之前大概跟我说了一下你家的事，去世的老人就是你的外婆吗？”

似乎是触及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步怡只是轻轻点了下头，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白弦在想说点什么打破僵局，她却自己开了口，讲起以前的事情。

步怡年少的时光里，很多美好的回忆都是同她的外婆共同描绘出来的，在她心里，外婆可以说是她唯一在乎的家人。退学回家再次准备高考的那年，回娘家省亲的外婆旧疾突发，再听到消息时就已经住进了重症监护室，没过多久便驾鹤西去。在她发病的前一天，给步怡打了整整一个小时的电话，可是却是反常的状态，从来没有被外婆辱骂过的步怡被臭骂了一个小时，不知缘故的步怡则是陷入了情绪中无法抽离。不过据她所说，如今回想起来，她觉得那是外婆感到自己命数将尽，故意为之，好让自己在得知她的死讯时不那么痛苦。

可是，家里的亲戚却一致认为是步怡做了不好的事情惹怒了外婆，导致外婆发病，是导致她死亡的直接原因，特别是当外婆的遗嘱公开之后，发现五个亲生子女只分得了三成遗产，剩下的七成和她年轻时买的一套一室一厅的小房子全部归步怡所有，更加加深了亲戚们的恶意揣测，步怡的亲生母亲和继父也认定是她为了继承遗产故意气死了老人。

为了洗脱罪名，加上步怡当时尚未成年，她主动放弃了那套房子和五成的遗产，得知步怡还要留下两成遗产，父母非常干脆的和她断绝了亲子关系，即便法律上并不承认，但是事实至此已经没有让步的余地，步怡拿着大一大二打工时存下来的一点钱，顶着父母的嫌厌，读完了最后一年。

第二次参加高考时步怡刚刚成年，但是亲戚依旧完全不放过步怡的两成遗产，于是她毅然决然走了法律程序，虽然胜诉，但父母占着那两成的遗产并不撒手。大一寒假，步怡回家拿自己剩的东西时向法院申请了强制执行，于是在这次期末考试前，终于拿到了那两成的遗产。

虽然遗产金额并不高，但足以让步怡在毕业前过着衣食无忧的舒服日子，加上两位教授的帮忙，未来可以过的非常自在了。说到这里时，步怡会心一笑，尽管两人眼神相对，她看到的似乎并不是白弦，而是已经故去的老人。

虽然步怡是微笑着讲完这些的，白弦却感到了无尽的心酸，也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羡慕苟叔和狗哥的家庭氛围，为什么明明抗拒近距离和别人接触却答应了自己让她去家里做客的邀请。

故事讲完没多久，步怡点的外卖送到了病房，打开一看，全是白弦喜欢吃的东西，不免有点心动，“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些东西？”

只见步怡一脸懵地看着自己，过了一会儿露出了笑容，元气满满地应了一句，“我会读心术啊！”

二人一边吃着喝着，路过的护士看到这一幕，欣慰地笑着走开，正吃着东西，白弦突然想到了什么，便问到：“这么说，你在Y大读书的时候才15岁？”

“对啊。”步怡咀嚼着虾仁含糊地回到。

听到这毫不犹豫的回答，白弦有些吃惊，“正常15岁不是才上高中吗！”

“我跳级了啊。”步怡吞下食物，喝了口水接着说到，“我妈是个很上进的人，对我的要求也很高，15岁之前的话，我可能只有两岁前是闲着的。”

回想自己自由自在的童年，白弦有些怀疑又有些心疼地问到，“你都不反抗的吗？”

“只要我多说句话，一巴掌就打过来了，谁敢啊！”步怡说着放下筷子，侧过身把裤腰往下扯了扯，露出半个屁股，指着上面地一道一看就很久远的伤痕说，“这是我小时候，补习班数学考了90分，被打的时候撞碎了换衣服的时候照的镜子，蹭到上面留下的。”

白弦看到步怡的动作立马挡上了眼睛，听到她的解释后又放了下来，那道伤痕虽然已经和周围的皮肤融为了一体，不仔细看并没多明显，但是仔细看就能想象得到当时有多惨不忍睹，想想一个娇小的身躯上那么大的一道口子，仅仅是想想，心里都是一颤。

他不受控制地伸手过去轻轻抚摸着，仿佛可以通过这条伤痕触及她的过去，仿佛这样就可以把那个小小的她保护起来，帮她抵挡扑面而来的巴掌。

步怡没有躲开，任由那只微凉的手指滑过皮肤，在轻柔的抚摸中，她感受到了丝丝温暖，那道伤口好像在慢慢消失，心里的某处也似乎在逐渐愈合。

“还要看多久啊……”一直被盯着屁股，步怡也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地询问白弦。

他突然一震，脸颊瞬间挂上了红晕，赶紧抽回手，却无法从幻想中抽离，一声长长的叹息传进步怡的耳朵，眼中满是心疼，“你不会恨你的妈妈吗？”

即使步怡回答了恨，也是情理之中，可是女孩儿摆摆手，再次拿起筷子，大口吃下一块炖肉，“小时候会想妈妈为什么总是攻击我，但是后来慢慢明白了，她只是不安，只是想被关注，想被爱，她想要的其实只是拥抱而已，只不过时间太长了，她自己也不记得了，于是只能通过病态的方式从我身上索取，既然如此，我就没有恨她的理由，某种程度上来说，我是爱着她的，只不过，似乎分开更好，所以当她想要断绝亲子关系的时候，我就同意了，只能希望她可以得到想要的幸福咯。”

对于眼前这个女孩儿的回答，白弦被震惊到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字，而这个反应，在步怡的意料之内，她并没有想过把自己的事情告诉别人，她并不认为阐述这些事情能够让自己好过，可是面对眼前的男人，她想要更多的诉说，甚至想要他知道自己的全部，可是她遏制住了自己的想法，只是微微挑起嘴角。

“你是第一个知道这些事的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