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剑圣老矣

荥阳，县令府上。

这里正在聊吴广带兵来攻一事，令人感到疑惑的是，坐在主位上的不是县令本人，而是一位两鬓斑白的老者。

堂内众人都对其尊敬有加，自愿陪坐末席。

“朱县令，你麾下有多少人马？”

“回先生，万余。”

“滚石、落木、箭矢、粮草可曾备好？”

“皆依先生所言，准备妥当。”

“好。如此那吴广领兵十万，只要你奋力抵抗，他短期之内怕也绝难攻下。”

有主座那位相助，朱县令此刻对于能否守下这座城并不怎么担心，他左右难定的是另一件事。

“望先生知道，咸阳那边对我的回复是‘诈败西去’，不允我守城。”

主座的老者抚须道：“他们当然希望你诈败，他们甚至连函谷关都要放弃。”

“不出意外，这必定是章邯的计谋。”

天下之事，对于这位老者来说……少有不知。

“始皇帝身死，本该是公子扶苏继位，赵高与李斯却伪造诏书，扶持胡亥登基，并逼令扶苏自杀而死。”

“章邯是扶苏一系的将领，受到牵连不得军权，胡亥也不信任他，除非遇到‘社稷将倾’之类的危难，否则此人绝不会被再次启用，只能独孤终老。”

县令道：“您是说……我收到的消息是被章邯篡改过的，朝廷未必是那个意思，只不过是章邯希望我等战败，他好借寇而起？”

“是，也不是。”

章邯不需要篡改朝廷命令，他只需要让咸阳的令发不出去，然后让自己的令发出去就可以。

这一点，他麾下的影密卫完全可以做到。

老者当年跟影密卫有过交锋，他深刻的知道那是一群怎样的人，又能做到怎样的事。

扶苏活着的时候，影密卫尚且被一条条锁链束缚着。

扶苏死后，影密卫就完全变成了章邯一个人的玩具。

“可章邯要我舍荥阳而去，又要其他将军舍函谷关而去，诸侯入关畅通无阻，如此引狼入室，他又怎么能确定自己一定能兜得住呢？”县令又问道。

老者呵呵一笑。

“他当然能兜住，县令怕是忘了骊山的几十万刑徒。”

秦国一统天下之后，六国的妃嫔侍妾、王子皇孙，皆离开自己的宫殿，坐着辇车来到秦国，他们早晚唱歌奏乐，成为秦国的宫人。

这些人过去的身份与他们此刻面临的屈辱能给秦人一种快感，所以他们去了阿房宫。

但六国不止有王子皇孙，还有其他的贵族、平民，这些人当年也是反秦的一员，他们没办法给胜利者提供情绪价值，那就只能提供劳力价值了。

他们都被拉去了骊山陵服役，当刑徒。

刑期无限，如果没有意外，此生必定埋骨此处。

章邯若以释放这些人为代价，在本能求生欲望的驱使下，这支刑徒大军的战斗力将难以估量。

“原来如此……”朱县令听到此处差不多也猜出了来者的目的。

“您是想让我拦住吴广大军，好让章邯的目的不那么容易达成。”

“您好趁此时间，去骊山救什么人出来？”

老者扶剑起身，郑重一礼。

“不瞒朱县令，我寿数将尽，此生唯有一愿未了，那就是我的师弟，他屡次刺杀秦王，被抓去了骊山服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此次章邯欲借贼起势，必定提前打开骊山陵的通道，我如此才有机会救出师弟。”

“我需要您帮我拦住起义军一些时间，让他们别那么快过函谷关，否则章邯直接把他们派上战场，生死便很难说了。”

老者向左一指，堂下那人随之出列。

“这是我的大弟子，精通兵法谋略，可为县令出谋划策，守城当先。”

他颤着骨松毛肉的指头又往右一指，那方之人亦抱拳出列。

“这是我的二弟子，精通剑法武术，可为县令贴身护卫，就算章邯知你抗命，派影密卫来欲行不轨，他也可保你周全。”

“我这两位弟子皆不输年轻时的我，就算荥阳到时城破，兵临城下，他们二位也可以护持您和家人全身而退。”

“我还有个三弟子，叫蒯彻，此人亦通纵横之术，但因为祖师交代，不能收第三个弟子，所以我只传了他一些谋略之术就将他赶出门去。”

“他今日不在此处，但日后遇上了，也能替我还您一次恩情。”

老者将一切都考虑到了，如今只看朱县令是否答应。

“便……依先生所言吧。”朱县令答应了这件事。

他的父亲早年受过这位老先生恩惠，是救命之恩，不得不报，身为人子，替父还恩是应为之事。

不考虑章邯的谋划，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替朝廷阻拦起义军也称得上是个忠。

忠孝两全，这件事——

可为。

宾主尽欢，事情说成后，堂内气氛顿时变得轻松了起来。

举酒盈樽，觥筹交错。

遽闻一股狐骚味，坐在主位上那老者目光一变，泼酒成剑，向房梁上洒去。

梁上之人似乎没想到酒泼出来能成剑，还能飞那么快，一时不慎，侧头之时脸颊竟被划出一道血痕。

“好剑气！”

眼见行踪暴露，那人从房梁上跳了下来，堂而皇之的站在了堂内。

他把目光对准主座那人道：“不愧是当年的剑圣。”

“什么叫当年的剑圣……”老者摇摇头，给自己添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隐约还见当年豪气。

“现在我还是剑圣。”

“剑圣老了，不然我怕是躲不过你这偷袭的一剑。”

“不杀人的剑才会老。”盖聂很奇怪的看向这位不速之客，“我怎么感觉你很像我的一位熟人？”

熟人，能不熟吗，见了老多面了。

哪怕两人在这周目算是未曾谋面，但灵魂上的某些契合还是被这位老人察觉到了。

不简单，当真不简单。

梁上君子，也就是杨光，他在那一剑里面感觉到了致命的危险。

刚刚说剑圣老了只是嘴硬，实际上，现在这个老年盖聂比初见时还要厉害不止一筹。

此人，剑通二品，打破了之前那个时代的极限。

似乎……隐隐有奔着三品去的意思！

“不敢与剑圣攀熟，吾乃吴广是也。”

“即将……入主荥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