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良尽量放轻脚步,万一因为太大力,把袖扣踩碎了,他会心疼好久的。
可是这种“轻”,在“罗亚”看来,是极致的戏谑与残忍。
他终于顶不住压力,脸被狠狠地按在了地板上。
连抬头都做不到。
在这等可怕的、无以名状的存在面前,一粒灰尘根本不配有尊严。
祂又向前走一步。
“罗亚”的神经、血管、骨骼都在振荡中变成了粉末,这反倒让他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等死就行了。
还没等他高兴几秒,他的灵魂又受到了凌迟。
他迅速反应过来,是袖扣的反噬!
用“反噬”来形容,其实不准确,袖扣只是在觅食而已,它会吃掉最弱的那个灵魂。
可是现在,它破损不堪,任何有助于它恢复的灵魂都会被他吞噬。
包括它的“主人”。
袖扣的“嘴”是密密麻麻的小型锯齿,在“罗亚”的精神上摩擦,几根触须把磨下来的碎片卷吞进“口”中。
“罗亚”发出了凄厉的哀嚎。
灵魂的疼痛与肉体疼痛不一样,它更沉闷、更难以忍受,像是加强版的头痛从四肢百骸蔓延上来。
“袖扣”从他灵魂的最下端开始蚕食,缓慢的地折磨他。
“罗亚”无法做出任何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袖扣“叛变”,看着它啃食他的灵魂。
而那个充满恶趣味的存在,只是缓慢的、一步一步走来。
极端的痛苦之下,连死都成了奢望。
“罗亚”恨不得祂给他一拳,或者踹他一脚,怎么都行,最好能让他一秒暴毙。
可是祂似乎乐于欣赏他死前的绝望,就像他曾经乐于欣赏其他共鸣者的绝望一样。
终于,祂光辉宏伟的身形越来越近,“罗亚”屏足了气,等待最终解放的时刻。
祂弯下腰,刺目的银白色中,“罗亚”完全失明,双眼留下血泪。
求求您,求求您给我一个痛快……我已经……已经反思了对您不敬的所有行经……
他想像他祈祷,却无法控制嘴唇与声带,只能在心中反复默念这段话,期望祂能够给予回复。
可祂只是捡走了袖扣,没再多看他一眼。
“嗯?刚刚不是还碎了吗,现在怎么又好了?”仪良捡起袖扣,对着光,检查着袖扣上镶嵌的金色宝石。
他反复转了转,依然没发现裂纹:“难道是光线的原因吗?”
“罗亚”能感受到,巨大的银白光团似乎感到疑惑。
他“看”见,祂用一根纤长、扭曲的柔软附肢随意卷起袖扣,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可是,袖扣即使离开了他的躯体,依旧在啃食他的灵魂。
而祂不再关注他,转过身。
密集的、大小不一的附肢们压在他的肉体上。
此刻,“罗亚”居然庆幸起他的躯壳每一处都被压得粉碎性骨折,因为这样,他才能感受不到肉体的疼痛,少了一层折磨。
可精神上的折磨仍在持续。
和肉体不同,哪怕是脚趾对应的精神都会有痛感、有意识。
也就是说,袖扣把他“吃”完之前,他不会死。
“罗亚”想要哀嚎、想要痛哭,可是他连这个都做不到。
因为,他的肉体,现在只是一摊烂肉而已。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祂回到了一开始的位置,祂似乎是坐下了,仔细端详着那颗袖扣。
袖扣蚕食的速度很慢,痛苦却剧烈,是真正意义上的折磨。
“罗亚”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他并不清楚他被袖扣“吃”了多久,他只想快点死去,结束这场折磨。
祂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不,祂甚至不屑于再分他一个眼神。
祂只是看见了一颗袖扣,所以过来把它捡走,仅此而已。
“罗亚”在这其中,没有任何作用。
“罗亚”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那位存在,并不是他脑补的喜欢折磨人、喜欢看人绝望的恶趣味神明。
他所受的折磨,只是祂行动的余波罢了。
从头到尾,祂根本就没在意过他。
这个认知让“罗亚”更为癫狂,也更让他绝望。
这并不是最糟糕的。
更糟糕的事,失去了记忆空间振荡的压力,袖扣在不损坏的情况下,“吃”的速度更慢了。
袖扣像是吃甜点一样,一小块、一小块地磨下他的灵魂,再吞进去。
时间在流逝,在“罗亚”的感知中,每一秒都被拉长,疼痛无止境地覆盖着。
太久了。
他不知道何时才能解脱。
剩下的生命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着那一团光辉的、伟岸的、可怖的身影,忏悔自己的不敬。
“罗亚”所经历的一切,仪良都不清楚,也不在意。
小店里,他拿着袖扣,对着光,仔细研究着刚刚看到的“裂纹”。
“难道是某种特殊的工艺?把宝石做成要裂开的样子……怎么想都很奇怪吧?”他喃喃自语。
卡尔回来时,看见的,就是悠闲地研究着袖扣的仪良。
刚刚和“罗亚”对峙的经历还历历在目,这颗袖扣给他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一回到小店,居然能看见这颗袖扣在店主人手里。
他不禁疑问出声:“那颗袖扣哪里来的……”
“嗯?”仪良收回视线,对卡尔打着招呼,“你认识它?”
卡尔默默点头。
仪良笑了笑,随意抛了一下,感受着袖扣的重量和质感:“刚刚捡的。我还在想,到底是谁掉在店里的呢。”
捡的?!卡尔在心里腹诽,继“我只是个正常人”之后,又出现“随手捡了个B级咒物”了吗?
您到底知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啊!
这种大不敬的话,卡尔当然不会说出来,但听得多了,总不免在心里吐槽两句。
他看向店主人的脸,依旧那么温和友善,丝毫看不出来心虚的样子。
仪良抛了一会儿袖扣,等卡尔在对面坐下,才开口问:“可以告诉我,它的主人是谁吗?”
袖扣都在您手里了,您问主人是谁……
卡尔下意识想反驳,想了一下,才意识到神的视野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令他恐惧的可怖存在,在店主人面前,可能连一只小虫子都算不上,自然也就注意不到了。
卡尔清清嗓子,一边思考,一边回答:“是……一个手段狠毒的家伙。我差点栽在他身上。”
仪良的眼神瞬间认真起来,坐姿都端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