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黑色雾气连通地面与天际,带着腥臭味的雨滴从高空坠下,拍在斑驳的石砖上,溅成一丝水花。
窗户上沾满灰色的古怪液体,汇聚成一摊,然后突然下落,流出树杈般的分支。
斯奈特站在窗前,纤细手指描绘着水珠分出的枝丫,凝望着窗外的雨景。
今天,她又换了一身新的洛丽塔裙,暗红色的蔷薇点缀布料的内里,厚重的裙摆边缘缠着荆棘。
一块血红色的宝石镶嵌在她锁骨处,即使在背光处,也散发着古怪的光芒。
她的头上带着修女头巾,头巾的白色边缘镶嵌着黑色的蕾丝,黑纱上则印刻了蔷薇与荆棘。
面部的妆容也做了些许更改,睫毛纤长、眼型圆润,口红只涂了中间的一块,苍白的肤色让她看上去像一个哥特玩偶。
“‘父亲’,请您告诉我,”她轻轻抚摸着雨滴的枝丫,紧凑的、相连的,像血缘一样的枝丫,“用‘血’定下契约,有错吗?”
她并非教宗,也没有进行复杂的仪式,自然得不到“父亲”的回答。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没人能相信,“优雅的暴徒”斯奈特,还有优柔寡断的一面。
风越来越大了。
狂乱的风声敲击着窗户,灰黑色的雨滴织成细密的网,困住小镇的每一个生命。
乌云的遮蔽下,太阳的运行轨迹都被堵死,吊灯般的月光若隐若现。
明明是正午,却像是夜晚。
斯奈特招来一位侍者,柔声细语地吩咐:“让孩子们都回来吧,月亮要降临了。”
月光的照耀之下,灰黑雾气会扩散,即使是灯光也被掩盖,看不透彻。
雾气蔓延之时,十米之外,看不见人头。
普通人接触雾气,会一瞬间化作黑水;而共鸣者接触雾气,会逐渐化作“堕落”。
侍者恭敬地低下头:“是。”
这个世界,月亮并不会移动,而是像吊灯一样悬在空中,散发着诡异的月光。
只有太阳出来的时候,才能用日光盖过月光。
因为太阳的缺失,阴天、雨天和夜晚一样,危险而可怖。
雾气中隐藏的可怖之物,例如“堕落”、游荡的共鸣者、非人类的古怪生物,都会在太阳隐去的时候浮出雾气。
斯奈特隐约听见了不明生物的嘶吼,似乎就在不远处。
“对了,记得加强防御,小心‘堕落’的袭击。”她吩咐。
“家族”庇佑着周围的信众,只要有“堕落”袭击,就会有“家族”的共鸣者前去清理,防止普通民众的死亡。
不仅仅是“家族”,“新教”与天母教派也是如此。
为了获得庇佑,多数普通人都会信仰教派,这也是信仰的一大来源。
“斯奈特大人,对新教的备战……”侍者小心翼翼地问,生怕惹怒这位大人。
“继续,保持备战人数不变的情况下,调动清理人手。”
“是。”
侍者鞠了一躬,是标准的90°。
斯奈特屏声静气,闭上眼睛,认真地听着远处的声音。
她听见,嘶吼声渐渐远去。
斯奈特双手合十,做出祈祷的姿态。
“愿‘父亲’守护你们,毫无反抗能力的人类。”
“家族”富丽堂皇的大厅中,共鸣者们聚在一起,等待着任务。
“一支,三支,四支,继续监视并备守‘新教’。”
“二支、六支、七支,轮换守卫信众,注意警惕幻梦境缝隙。”
梅尔留了一头长发,穿着绅士常备的三件套,站在最上首。
他是斯奈特从末冬带来的手下,纳斯达克忙着调度教众避灾的时刻,就由他代理指挥。
从亲缘关系上来说,他是斯奈特的侄子,纳斯达克的女婿,“家族”重血缘,他是最适合的人选。
调度中,他隐约听见了“主”的声音。
那并非“家族”崇拜的“父亲”,而是真正的“主”,伟岸的、庞大的、让人不自觉为止倾倒的存在。
他很快理解了祂的意思,祂希望他规划巡逻路线时,避开无主区域。
无主区域,顾名思义,是三个教会都不管的地方。
住在这里的人,基本都是无信者,还有少数游荡共鸣者,是极其危险的区域。
雨天或阴天,教会巡逻时,如果碰巧在无主区域边缘发现了“堕落”,会将其清除,避免影响到自家信众。
梅尔并没有去思考原因,“主”所言,必有其深意。
他只是更换了巡逻计划表,并给出了理由:“如今,新教威胁逼近,我们并没有多余的人手帮助不信‘父亲’的人。”
这个理由足够可信,“家族”的共鸣者们并没有提出意见。
梅尔满意地笑了。
他闭上眼,在胸前画了一个圆环,圆环的上、下、左、右都有额外画了一个小圈。
这是“家族”的祈祷手势,但梅尔心中咏颂的,却是“主”的名。
大雨毫不留情地拍在小镇上,狂风卷着树枝、树叶和墙垣的残渣,平等地拍在每一栋楼房上。
德雷压低了身形,深吸一口气,痛骂:“克罗威你个***的,一定要在这么**的天干这种**事吗?”
克罗威早习惯了他的骂街,面无表情:“你要是有更可靠的手段,你来。”
德雷瞬间闭嘴了。
第一次进入小店时,店主人帮克罗威驱散了所有堆集的“堕落”。
而德雷的本体在大狗身体里,阴影构成的躯壳并不会感染“堕落”。
今天下雨,是谁也没预料到的。
卡尔紧急制定了计划,把目标放在了无主区域里。
无主区域人很少,而且大多是无法再进一步的弱小共鸣者,但胜在无人管理,哪怕萌芽出一个新的教团,也难以被发现。
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去无主区域,找机会显现“神迹”。
为了这个目标,他们甚至特意向店主人借了一件“神物”,用以展示祂的全能。
“下雨了啊。”
灰黑色的雨淅淅沥沥地淋下来,落在砖缝里。
仪良坐在店里,开了灯,仰头望着天空。
今天,克罗威一早向他借了一幅挂画,就急不可耐地冲了出去。
“克罗威他们走得早,应该没有被淋到吧?画大概……不会湿吧?”他不太确定。
但事到如今,雨都下了,纠结借出去的画有没有淋到雨,也没有意义了。
况且,雨还这么大。
“下次给他们准备些雨伞吧。”仪良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