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沉。
小店里，仪良尽可能控制着面部五官，但表情还是不自主地扭曲着。
“呃……抱歉，但，我是说……”
仪良控制着口舌，尽可能组织语言：“你们四个人，三男一……两女，还有一个未成年，真的要进一间屋子吗？”
临时改口，是因为爱莉在卡尔的腹腔中。
仪良深知卡尔用情之深，也不想让他不高兴，干脆就改了个口。
问题是，虽然只有三间屋子，但顶多只需要两人睡同一件吧？
四……五个人挤一间房，怎么想都不太对。
阿依莫尔转过头，喊：“哥哥，不是睡觉。我们是去……”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一丝声音都没泄出来。
仪良看向桌底，甚至连大狗都挤了进去。
“好吧。如果真要发生什么，大狗应该知道管一下。”仪良放弃思考。
因为下午小睡了一会儿，他现在根本不困。
他随手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直到拿到手，才发现书脊上写的是《大陆管理条案总纲——末冬条约》。
书里里面全是不能打架斗殴、不能欺负弱小之类的官话。
看了一小会儿，仪良就打起了瞌睡，干脆把书盖在脸上，睡觉了。
他又完美错过了众人关于“建教”的讨论。
房间内，克罗威、德雷和阿依莫尔聚在一起，听卡尔讲新的想法。
他学着仪良的说话方式：“这只是我的个人看法。各位要是有不同意见，我想，互相讨论才能得出更好的结果。”
连大狗都安分了不少，直接占领了德雷的椅子，加入讨论。
德雷被迫站在旁边，还嬉皮笑脸地捏着大狗的肩，生怕它一个不高兴就把他的本体扬了。
卡尔先解开衣扣，从腹腔中掏出了爱莉的半个头，正经且严肃地把她放在桌上，这才正式开始今天的话题：
“‘新生’，这是我们教派的名字。教义是，挣脱以往的束缚，为自己争取新生。”
仪良帮克罗威解决了马丁，救了他一命，这自然是新生。
阿依莫尔被仪良代入共鸣者的道路，有能力反抗人渣父亲，同样是新生。
至于德雷……
他本体在大狗“手”上，不会有意见的。
卡尔环视一圈，众人脸上都是严肃的神色，没有人反对，便继续往下讲：
“祈祷手势，我的想法是，用手在眉心、咽喉处和心脏前轻点，连成一条线，寓意着‘死’与‘生’。”
德雷单手帮大狗捶背，另一只手举起：
“喂，我说，这会不会太麻烦了？动作太明显，很容易被认出来。”
这确实是个问题。
店主人先前指引过他们，不要让小店的存在暴露于世人眼中。
德雷之负责提出问题，真要解决方案的时候，他像个卷心菜一样缩在地里，怎么都拔不出来。
克罗威受限于知识范围，在文化建设这方面，提不出任何有效的建议。
最终，阿依莫尔单手捏着亚麻色的发丝，不安地开口：
“如果，你们不介意我提意见的话……‘新教’的祈祷手势，是在胸前画一个不规则六芒星。”
“我们或许可以参考一下，改成在胸前画一个类似‘L’的手势，指代脑、喉和心？”
她说话的声音很细，像是怕别人听到一样。
从小就不被允许提意见，只是过于寂静、没人说话的情况下，她会害怕，这才说了想法。
出乎她意料，这个意见并没有被无视，也没有人反对，反倒是换来了肯定。
“我觉得很好，爱莉也会喜欢的。”卡尔眼神一亮。
阿依莫尔低下头，一种有别于羞耻的兴奋在她心中萌发。
“接下来，是规则方面。”卡尔的神情渐渐凝重。
作为教派，规则是极为重要的。
卡尔没有经验，只规划了最基本的禁止令：
“有关教团事务，在获得祂首肯之前，不得擅自行动。加入教团后，不得随意向他人提起教团……”
他零零碎碎列了一堆，还没说完，又被德雷打断：“你管过人吗？哪有这么列的！”
不过这一次，德雷倒是接过了重担：“这玩意，我来写就行。你负责用糊鬼的话术骗人就行了。”
德雷在当行商护卫的过程中，当过总队长，虽然最后因为太欠揍被扔下来了，但文书经验还是有的。
卡尔想打他。
但是，首先，“刀”是攻击性最强的途径之一，他打不过德雷。
第二，德雷主动把任务接了过去，他也不好意思打他。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忍下了打人的冲动，继续讲：
“最后一点，是最重要的。如果不是店主人的提醒，我永远都意识不到。”
他停顿了一会儿，学着仪良的动作，用指尖敲了敲桌子，吸引注意：
“祂说，‘神并非全知全能’。”
桌上的气氛瞬间凝滞了。
克罗威直直地瞪着他，尽可能用委婉的语气问：“抱歉，你确定，你正确理解那位大人的意思了吗？”
“神”是全知全能的，这一点，由于各大教派的过度宣传，哪怕是路边的街童都能说出许多名句。
而现在，一位神，亲口否认了这一点，足以颠覆他们的三观。
对他们来说，这就像某一天突然听到“吃饭会消耗寿命，不吃饭才能长寿”一样离谱。
连阿依莫尔都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一双湛蓝的眼睛瞪圆，等着卡尔的解释。
“是的，我没有理解错。事实上，我也怀疑过我的耳朵，但祂的确是这么说的。”这震惊的表情，和他刚听到时如出一辙。
这给了卡尔很大的动力继续讲下去，毕竟，一个人出丑是出丑，一群人出丑就是正常情况了：
“我想，店主人没必要撒谎。那么，骗人的，就是那些大教会了。我们可以戳穿他们，以此来取得信徒的信任。”
克罗威最先质疑，却也最先扭转思绪：
“的确。况且，那位大人可是行走于大陆之上的神，只要见过祂，信徒会相信我们的。”
德雷听着他们的话，干脆用食指沾了点阴影，在桌子上写了一句：“以优异成绩通过考察的信徒，可以获得面见祂的机会。”
之后，他们又商量了一些零碎琐事。
商讨完具体事项，卡尔激动地吻了一下爱莉的头：
“下一步，就是扩充教会规模，在隐蔽处放心发展。”
他把爱莉搂入怀中，抱着她的半个头，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淹没在金发里：“爱莉，爱莉，等着我。我们就快要重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