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做了那个梦。
梦里的我正用趾尖点着地面,在空气里轻盈地滑翔。
目之所及,一切都是纯白的,空灵梦幻,令人愉悦。
而我的肢体,也在这安全感十足的空间里渐渐舒展。
就在最没有防备的时候,那无暇的空间里,突兀地出现一双阴郁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我,眼中是浓稠的垂涎与贪婪。
熟悉又陌生的,冷白面孔,漆黑头发,淡色的紧抿的唇。
我的舞步戛然而止,心下油然涌出厌恶与恐惧。
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一如以往千百次,我念出那句一举击溃了他的台词,并满意地等着他的反应。
这一次也不例外。
那张俊秀的面孔瞬间失去血色,而我茫然地自梦中醒来。
梦中施虐的痛快过去了,不得不继续面对的,是我如今残忍的处境与现实。
我此时正在一辆高速行驶的汽车上,前面开车的女人回过头来,口吻冷淡:“秦婀,醒了吗?”
“嗯。”
我点点头,往毯子里更深地蜷缩进去。
刚从秦女士的葬礼上回来,我几乎要哭晕过去,是眼前的梅姨一直支撑着我,才没有让我在公司那群高层面前失了体面。
“谢谢你,梅姨。”
女人回首看到我哭红了的眼睛,欲言又止。
当初她就和我妈说过,作为董事长的独生女,必须早日让我去名校进修工商管理或者市场营销,再放到基层市场上捶打锻炼,可我妈疼爱女儿,却任我去学芭蕾,这让公司里的元老们都很有意见。
而这一学就是二十年,名气倒也有一些,只是在那个小众圈子里,不温不火而已。
如今秦姐一去,我作为唯一的独生女,顿时被推上风口浪尖。
在温城,秦家的财富一直排在前列,但由于时代变迁,新电商零售的冲击席卷全国,如今的规模已然萎缩到原先的三分之一。
即便将亏损的几个产业及时砍掉,也无法挽回订单大幅度流失的趋势.......
公司里的长辈,包括秦姐都老了。
这年轻人的天下,终归要还给他们。
只可惜......
后视镜里,我看到自己蜷缩在绒绒的毛毯里,眉眼红肿,长发流水般泻下,掩映着一张病恹恹的面孔。
我这才发觉,自己除了一副好皮相,几乎是一无所长。
正发着呆,前面的梅姨回头看我:“小婀,明晚有个酒局,你跟我去。”
“酒局?”
或许是我反感的语气太过尖锐,梅姨冷冷一笑:“怎么,不愿去?”
“我妈从不让我........”
刚要严词拒绝的我,忽然想到一直像巨树般遮在我头顶的母亲,前些天已经去了。
“你妈混了一辈子商场,什么样的酒局没有去过?”女人的口吻逐渐严厉:“你倒好,一听就吓破了胆?”
“我没.......”
泪垂于睫,将坠不坠,我用颤抖的声音回击。
“我去,该扛的我都会扛下来的。”
梅姨满意地嗯了一声。
母亲身后留下了巨大的亏空等待填补,梅姨做主砍掉了一些固定资产,折现以后还欠一千多万,我个人生存能力很差,但骨子里依旧倔强,昨天只去工厂看了一眼,就单方面决定把那六百多名工人,几十条生产线保存下来。
现下,我需要银行贷款担保人,更需要一个比梅姨更能干的职业经理人进行资产重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