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刀向前男友头上砍去

下午六点,明锐科技位于软件园二十一层的办公区,郗娆端着咖啡临窗而坐。

她面前白色的小桌上有一份员工个人档案。照片和前半段的经历她都熟悉,甚至她曾以为后半段自己也会参与,只是后来事实证明没有这个必要。

一杯咖啡见底,郗娆勾起唇角,拨通了填在表格里的电话。

“您好,”公事公办的语气,“请问是江海炎先生吗?”

那边似乎怔了一下,两秒钟没有回应。

“江先生?”郗娆略微提高音量,“您在听吗?”

“哦,不好意思。你的声音……我以为……”那边说到一半顿了顿,转了话头,“您哪位?”

“我是公司新来的HR郗娆,这次联系您是关于您的病假条……”

“你说你是谁?”江海炎打断她。

“郗娆,希望的希加耳刀,妖娆的娆。”

玻璃窗上映出女人薄薄的唇,唇角上翘。

又是一阵安静。

“娆娆,真是你?”江海炎有些讪讪,“好巧,你怎么会到我们公司?”

巧吗?也许吧。虽然不管对方是谁,这个案子郗娆都会争取到手。不过,如果对方是江海炎,她倒是也不介意痛打落水狗。

“江先生,”郗娆语气不变,“您可以叫我郗小姐,或者郗经理。我打这个电话,是代表公司和您沟通,希望您能了解这一点。”

“现在,我们可以回到正题了吗?”

郗娆所说的正题,是关于江海炎的病假条的。

“你说让我把医院开的病假条原件交到公司?”时隔五年,前女友给自己打电话,一句许久不见都没有,说的却是这个事,江海炎一时有些五味杂陈。

可事关利益,他也只好集中精力应对。

“我请假时候已经拍了照片发给之前的HR,现在让我交原件没有必要吧?再说我腰椎间盘突出严重,正在治疗,也不方便去公司……”

“之前的HR是怎样我不管,但现在这个工作由我负责。”郗娆打断他。

“公司规定请病假需要提交病假条,我只是执行。至于你说的不方便,这个好办,你同城快递给我也可以。但三天之内我必须拿到,否则很抱歉,只有按照旷工处理了。”

郗娆这个职业,官方说法叫裁员顾问,也被称为职业丑人。顾名思义,她做的就是砸人饭碗的事儿。

两天前,明锐科技HR找到她,表示因为市场布局需要,公司要裁掉一个新业务拓展部门。

这个部门一共五人,除了部门经理江海炎是在公司工作快五年的老员工,其他都是才来一年左右的新人。

公司原本觉得这件事很简单。第一,这个部门成立以来,可以说是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产出。虽然有大环境的原因,但以结果导向来看,谁都得承认公司裁员有理。

第二,公司愿意按照《劳动合同法》规定的标准支付离职补偿金,员工与其在这里混日子,还不如趁着年轻拿了钱另找合适的地方,这对双方都有好处。

所以一开始,他们是没打算找什么裁员顾问的。额外花这个钱,没有必要。

于是两个多星期前,HR经理亲自上阵找员工谈话,表示公司愿意协商解除劳动合同。

刚开始很顺利,几名新人纷纷表示同意,这时候公司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没有立即让他们签订协商解除劳动合同协议,而是准备等所有人都谈完以后再办理手续。

却没想到,谈到部门经理江海炎的时候,整件事情突然急转直下,打了公司这边一个措手不及。

那天HR经理把情况说完,江海炎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说要考虑一下。然而第二天他就没有来上班,直接发了一张病假条过来。

病假条上写着江海炎患有严重的腰椎间盘突出和腰肌劳损,需要卧床休息一个月。

这就是要计算医疗期了,医疗期内如果对方不同意,想要解除劳动合同几乎是不可能的。

同时,原本已经达成一致意见的其他四名员工也齐齐反口,表示坚决想要留在公司,如果公司想要让他们走,除非给他们两倍的补偿金。

事情一下子陷入了僵局。

公司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于是开始寻求外部力量的协助。

他们最初找到的是一家以猎头为主,刚刚开始拓展裁员业务的人力资源服务公司。那家公司的合伙人程牧野在圈子内口碑好,人脉广,很值得信任。

然而,对方听说江海炎在医疗期内,就建议公司提高补偿标准,如果能谈成,尽量还是通过协商解决。

吃点小亏,总比给他三个月的病假工资,还要赔上社保公积金要好,而且还可以避免发生群体性纠纷。在眼前的情况下,这也的确是一个可行的解决办法。

可公司这边不愿意了。

用总经理的话说,“他钻了法律的空子,回头我还要多给钱,世界上哪有这个道理!”

正巧,有人推荐了郗娆。

郗娆拿到江海炎的档案,只说了一句话,“给我一个月时间,没有我裁不掉的人。”

于是这个案子,总经理亲自拍板,签给了郗娆。郗娆将以公司HR经理的身份,处理这次裁员事件。

“果然是你。”郗娆拿着刚签完的合同从明锐科技出来,一个男人斜倚在电梯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落日的余晖下,眼前人眉目柔和,郗娆本来就面无表情的脸却又冷下去了几分,“与程总无关。”

“你抢了我的生意,当然和我有关。”程牧野走过来,双手插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法定医疗期内是要发放工资的,同时不能强制解除劳动合同,这个你应该知道。既然是这样,你告诉我,那个江海炎如果不是脑子进了水,凭什么要接受你的N+1补偿乖乖走人?”

“你这单做不好,是要砸牌子的,郗娆。我是为你好,你要想清楚……”

“程总,”郗娆微微仰头,看着电梯顶端跳动的数字,语调不变,话却不好听,“我的事情不用您操心。至于是不是为我好,”她唇角上挑,“也不是没吃过亏,我自己会判断。”

程牧野一顿,有几分尴尬,“那件事我解释过了,确实是个误会。当然,我也有责任,我向你道歉……”

“不必。”电梯门开,郗娆扔下两个字,走得干脆利落。

道歉如果有用,还要警察干什么?何况毁了她作为HR的职业生涯,逼得她转行做裁员顾问,这个梁子又哪里是一句道歉能解开的?

虽然说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年多,郗娆还是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作为公司的HR经理,是怎样被一群朝夕相处的前同事指着鼻子骂的。

这些人,有的在她入职时给予过她真诚的帮助,有的和她一起披星戴月加过班,甚至有一位女同事,曾热情地想给她介绍男朋友。

最后,她把他们扫地出门了。

当公司做出这个决定要求郗娆执行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是拒绝。然而HR做的一切都要服从公司战略,公司不需要这些人了,她别无选择。

整整两个星期,郗娆整夜地失眠。在裁员和辞职之间,她徘徊不决。

可是她这个职位仅仅做了三个月,此时离职,对于她的职业生涯损害太大了。

最后,郗娆用“他们被裁已成定局,这是公司的决定,我不做也有别人做”说服了自己。

然而,令她怎么也没想到的是,事情发生后那家公司高层的态度——

他们说开除那些员工是她的意思,立即收回办公电脑和工牌也是她的意思,让保安把他们驱逐出办公区更是由她直接安排的,所以这件事与公司无关。

郗娆后来想起,总是觉得很讽刺。几个连锅铲子都不认识的富二代老总们,甩起锅来,倒真是稳准狠。

而她自己则成了典型的背锅侠,就连半夜都有人打电话来,说尽所有恶毒的话。

那段时间郗娆暴瘦了十几斤,一度靠喝醉才能入睡,甚至因为酒精中毒被闺蜜送去医院洗过胃。

直到她决定坏人做到底,干脆以裁员为职业,才算是一点点从谷底爬了出来。

可在那家公司经历的一切对她意味着什么,只有郗娆自己知道。

那家公司,就是程牧野推荐给她的,在她最信任他的时候。

认识程牧野,是郗娆做HR的第三年。

一名候选人,上午刚刚和程牧野谈好,下午就来面试了郗娆所在的公司。郗娆凭着专业的职业生涯规划能力,说服了对方改旗易帜,与自己成为了同事。

被鸽的程牧野想知道那个挖了自己墙角的HR到底是何方神圣,于是他找上门,两人自此不打不相识。

相对于郗娆来说,程牧野入行更早,对整个地区的人力资源情况更熟悉,所以两个人偶尔会一起吃吃饭交流一下经验,圈子里有什么培训或者茶话会,他也会叫上她一起参加。

跟着程牧野,郗娆认识了很多人,学会了很多东西。

他的电话慢慢进了她通讯录的收藏夹,他的微信和她妈妈的一起被置顶。

他成了重要的人。

好闺蜜王穗穗甚至开玩笑,说这个男人百分百对她有意思,让她好好把握。

结果呢,她被程牧野卖了。

“第一,你留在原公司,职位上已经到了瓶颈。只要你的顶头上司不离职,经理的位置就轮不到你。”

“第二,这家公司实力雄厚,而且进入的是前沿领域。你给别人做规划也会说,选择一个行业比选择一个职业更重要,眼前这个行业就非常值得选择。”

“第三,老板都是年轻人,有冒险精神和容错能力。你要想出成绩,就要变革,否则怎么闪光?只有这样的老板,才能拥抱变革,让你放手去做。”

“这个平台太适合你了,郗娆,我不希望你错过它。”

程牧野当初就是用这个“一二三”说服了郗娆。

对,她没错过,只是被人利用了而已,只是在行业内出名了而已,只是没有公司愿意请她做HR了而已。

所以,接受程牧野的道歉?她郗娆可没有那么大度。抢了他的单子,她乐意之至。

打电话给江海炎的第二天,他没有来送病假条。

第三天也没有。

可是郗娆也没闲着。她去了给江海炎开病假条的那家医院,花了五十元钱挂了在病假条上盖章的那位主任医师的号。

主任医师很忙,门口等着叫号的人把几排不锈钢椅子坐得满满当当,郗娆只有找个临窗的位置站着。等了大半个上午,直到小腿肚子开始泛酸,才终于轮到她进去。

“哪儿不舒服?”看起来五十岁出头的男医生扫她一眼,随口问。

“没哪儿不舒服,”郗娆拖过一个板凳,在男医生对面坐下,“我想向您打听一个人。”

听到这话,男医生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这里是医院,不是号码百事通也不是派出所。打听人你到别的地方打听去。”

说着,他不耐烦地摆摆手,扬声对着门口喊,“下一位。”

“可是他拿的是您开的病假条,我到别的地方打听不着。”郗娆一边起身按住门,一边加快语速,“我不会占用您很久,就两分钟。”

“您记得有个病人叫江海炎吗?您是不是给他开过一个月病假?”

“我怎么知道?”男医生打断她,“你也看到了,我这里一天有多少病人?我每天都给人开病假条,个个我都记得,那我非得累死不可!”

“可是,”郗娆指着他桌上的电脑,“他有没有来看过病,诊断结果是什么,需不需要卧床休息,您这总能查得到吧?”

“查什么查?保护病人隐私懂不懂?”男医生脸色更难看,干脆起身直接绕过她拉开门,“下一位是谁?进来。”

“好吧,那我就不耽误您了。”郗娆鞋跟一转,轻飘飘扔下一句,“明天我再来。”

实践证明,来了也白来,人家主任医师说话算数,说不查就不查。

但医院有个部门,叫医疗投诉科。郗娆挂了两次号,没有做任何检查和诊断是事实,虽然这个事实不全面,可她投诉了,他们就得调查。

这么折腾了一个多星期,主任医师烦了,终于抽空在他面前的那台电脑上敲下了“江海炎”三个字。

然而,没有。

有江海,有江炎,就是没有江海炎。

这说明,主任医师不仅没有给江海炎开过那张病假条,甚至根本没有接诊过他。

到这一刻,郗娆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才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是的,她早就猜到了这一点。作为交往过三年的前女友,郗娆当然知道江海炎擅长PS。

别说只是把假条上别人的名字P成自己的,就算是当年劈腿学妹被她发现,人家都能把和学妹的亲密照P成室友的,然后口口声声指责自己不信任他,一举占领道德制高点。

人在做重要事情的时候总是忍不住会用自己所长,郗娆不相信江海炎会是个例外。

假条是假的对吗?是假的就好。

泡病假被判刑的案子不知道他听没听过,这一局,她倒要看看,他江海炎怎么翻盘。

晚上,郗娆带着马上就能搞定江海炎的美好愿望进入梦乡,却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就收到了来自江海炎的快递。

快递中只有薄薄一张纸,是一份入院证明——江海炎住院了。

郗娆挑眉。

是她大意了。她的确了解江海炎,但江海炎也知道自己了解他,所以现在看来,他是决定把假戏真做了。

康平骨科医院?郗娆的目光在签章处打了个转。避开那么多公立医院,找了一家山远海远的专科医院,江海炎还真是费心。

看来,见面的时刻到了。

想到这里,郗娆的唇角忍不住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五年前的最后一面,江海炎问她:“你对我连起码的信任都没有,那在一起还有什么意思?”

郗娆回答:“如果到现在还相信你,那就是我脑子进水了。在要你还是要脑子这个问题上,永远不需要选择。”

然后她把他的所有个人物品从阳台上扔了下去,任凭他在下面暴跳如雷,回身进屋戴上耳机刷剧,顺便点了一大盘烧烤犒劳自己。

后来王穗穗曾问过郗娆,三年真心喂了狗,恨不恨?

有什么好恨的?被狗咬了一口,难道还能咬回来吗?

她可不愿意沾上一嘴毛。

却不承想还有这个机会等着,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杀到康平医院,刚好早上六点四十分。

郗娆倚在病房对面的窗边,一直等到七点半,过道那边的电梯门一开一合,走出来一个男人。

不过三十岁,他却已经开始微微发福,头发似乎也不富裕。

郗娆的唇角慢慢弯了起来。仅仅这一眼,就值了回票——分手之后的情侣再见,女的仍然年轻貌美,男的则变成了典型的油腻大叔,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见到她,江海炎怔住了,半晌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这样一个男人,自己当初是怎么看上的呢?如果不是场合身份不合适,郗娆倒是很想说一句,“感谢当年不娶之恩。”

“江先生是吗?”两人僵持了一会儿,郗娆先开了口,很官方的语气,“我是公司HR经理郗娆,今天找您,主要是与您核实一下您的病假信息。”

“江先生?”江海炎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神情越来越复杂,最后突然笑了,“娆娆,我们之间没必要这样吧?”

郗娆并不接他的话,只抬起自己的手机,把屏幕上的一张图片递到他眼前,“这是您请假时提供给前HR经理的请假条,您还认识吗?”

“可是,经过我的调查,您在这位主任医师那里并没有就诊记录。那么,我想请问一下,您的这张病假条是从哪来的?”

“你说呢?”江海炎转身靠在窗台上,“既然都调查了,何必再绕弯子?就算我不小心拿错了病假条,可我生病总是真的吧,住院手续你都看见了。”

“所以,您承认之前的病假条是伪造的是吗?”郗娆挑眉,“那么,江先生,我必须提醒您。”

“伪造病假条骗取病假工资和社保公积金,公司完全可以起诉您。”

“按照公司在您住院以前已经支付给您的病假工资金额计算,您可能已经构成诈骗罪,依法应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呵~”她的话没说完,就被江海炎打断,“郗娆,终于有机会报复我,你是不是很开心?不过你开心得未免早了点。”

“谈不上开心不开心,更无关早晚,”郗娆语气不变,“我现在是代表您所任职的明锐科技和您谈。”

“首先您伪造病假条的客观事实存在;其次,您虽然办理了入院手续,但晚上您显然不住在这里,那么这个住院的真实性也有待商榷。”

“所以,公司的意见是,如果您愿意协商解除劳动合同,公司自然也愿意好聚好散,该给您的N+1一分都不会少。”

“反之,如果您不愿意,公司可以选择报案,到那时您将面对的,也许就是刑事处罚了。”

说到这里,她第一次露出笑容,“虽然这个结果我很乐意见到,但选择权,目前还在您自己手里,希望您能做出一个明智的决定。”

人和人之间,好聚容易,好散却是相当难的。

江海炎既然做了,就不会轻易低头,更何况对方还是郗娆。

郗娆找到他的当天,江海炎的第二封快递就发了出来,明晃晃一张病假条,出自他住院那家康平医院之手,时间正好从他休病假当天开始到他医疗期满。

私立专科医院的服务确实到位,也难怪江海炎会选择它。

江海炎对此的解释是,他之前弄错了,这个才是他真正的病假条。

此时郗娆的一个月期限,已经过去了十天。而事情又回到了原点。

“需要我帮忙吗?”午休时候,她在走廊里遇到来签订猎头顾问合同的程牧野,男人问。

“你怎么帮忙?”郗娆挑眉,“难道把他挖到别的公司去,坑人家,顺便赚一笔猎头费?”

“你就这样看我?”程牧野笑了笑,有些无奈。

“那时候我没遇到过这种事,的确不知道有的公司招聘HR就是为了替他们做坏人。可现在不同,现在我有信心给这位江先生推荐一个适合他的职位。”

“适合他的职位?程总您说的该不是垃圾回收站吧?”郗娆冷笑。

程牧野一怔,“江先生得罪过你?”

郗娆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带了情绪,于是面无表情地准备错身而过。

“或者,你可以从他的收入来源入手,”程牧野再次开口,“我听说他住在康平,那家医院不便宜,而且很多治疗项目不在医保范围。”

“江海炎虽然说有病假工资,可是为了这一万多块钱,医药费花出去一大截,我总觉得有些不对。”

“除非,他想利用这个时间自己另外谋一份收入,然后进可攻退可守?”郗娆回头,“有道理。”

以江海炎那种喜欢打算盘的性格,要说他费这么多事儿真的只是为了治病,郗娆是不信的。

那他到底在做什么?

她决定好好查一查。

托当年程牧野带着郗娆到处结交朋友的福,一个星期之后,郗娆收到消息——江海炎几个星期前,刚刚全款买了一部奔驰E级车,入手价四十六万元。

此外,他前两年已经购房,现在每月都在还着八千多的房贷。

而从明锐科技提供的工资表来看,这两年江海炎虽然担任部门经理,但因为业务拓展效果不好,他一年的工资收入,总计只有二十几万元。

这些信息让郗娆更加坚信,江海炎在任职明锐科技的同时一定另有一份职业。现在她所要做的,只是把这个职业找出来。

如果江海炎一边泡着病假,一边积极通过其他途径赚钱,那就不要怪她不客气了。送上门的机会,郗娆没有不珍惜的道理。

然而,猜到是一方面,查实却是另外一方面。

整整十天,郗娆没有得到一点有用的线索。

她尝试过去添加之前双方共同朋友的微信,可有的人换了电话号码,有的人手机号并不是微信号,她一个也没有联系上。

她也借回母校的机会去探望过江海炎的大学老师,试图从他那里了解到江海炎的消息,但是除了被老师误会成想要求复合,一点收获也没有。

眼看着距离最后的时限只有三天了,郗娆一咬牙,再次翻开了江海炎的档案。

紧急联系人那一栏,写着一个并不陌生的名字——张媛,与江海炎的关系是夫妻。

当年的小三也算厉害,不管怎么说人家笑到了最后,只是不知道她有没有一种“砸在手里”的感觉,反正现在的江海炎,在郗娆看来,是根本不值得一争的。

张媛的工作单位是某保险公司,职位是客户经理。

郗娆扭头看向窗外,楼层高就是这点好,会有一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似乎以往再多的恩怨,都可以随手翻篇。

她笑了笑,发了一条添加好友的请求,申请原因写的是“我想买保险”。

于是,三秒钟不到,郗娆就成了张媛的微信好友。

她第一时间去翻了张媛的朋友圈。

江海炎的这位小师妹,当年就是喜欢晒的人,否则郗娆也不会发现他们之间那些你来我往。让人欣慰的是,多年过去她这点还是没有改,朋友圈各种P得人妖不分的晒图数不胜数。

而在三天前的晒图中,郗娆看到了江海炎。

从背景看似乎是一个微商大会,江海炎站在台上,正在对着话筒发言。

关于这条朋友圈,张媛是这样写的:“同样是做微商的,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老公棒棒哒,我要向你学习!”

做微商是吗?参加大会作为代表发言?

好,很好。

江海炎,这次我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郗娆的唇角越来越上扬,最后忍不住笑出声来。

第二天,一份《解除劳动合同通知书》从明锐科技发出,当天下午到达江海炎在劳动合同上填写的通讯地址。

通知书只有一页,核心内容就是,因为江海炎以病假为借口,实际从事微商活动,已经严重违反了公司劳动纪律管理规定,公司决定即日起单方面与他解除劳动合同,不再给与任何物质补偿。

“你觉得他能接受吗?江海炎那人,可不是肯吃亏的性格。”晚上和王穗穗一起吃饭,她不无担忧的说。

郗娆笑了,“不肯吃亏吗?那这个亏他吃定了。”

事实上,江海炎下午已经打过电话来,声称要去劳动仲裁,不告倒公司誓不罢休,于是郗娆就好心的把仲裁庭的地址和电话发给了他。

这就好比在说,“我知道你是在虚张声势,我就是看看热闹。”

是可忍孰不可忍。

江海炎也不是个能忍的,尤其是面对郗娆——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但凡吵架,他就没让过半步。

于是毫不意外的,郗娆上班时,在公司大门口与江海炎团队的一个毛头小子狭路相逢。

“郗经理,”那小子皮笑肉不笑,“听说您大学时候是个才女,有句话我不太明白,想请教您一下。”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二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诺大个写字楼,正是人流密集的时刻,见有热闹,就有人停下观看。

郗娆神情不动,只淡淡一句,“有空问我不如问百度。”便想绕过他进去。

“得不到就要毁掉?江哥以前可真够瞎的。”那小子在背后嗤笑。

年轻人底气足,说句话都像是自带扩音器,还能引起旁边回声无数。

只不过,这些声音对于郗娆来说,已经算不上什么。

江海炎大概以为,她还是当年的那个姑娘,一两句闲言碎语都会放在心上。更何况,她还要在公司做一名HR。

可惜他错了。

她经历过什么,他永远不懂。

郗娆回头,冷冷看了那小子一眼,又扫视围观群众,“是吗?江海炎瞎不瞎我不知道,你瞎,我就看得出来。”

“另外,请你转告他,别一副输不起的样子,到底是名校毕业,白白丢了母校的脸就不好了。”

说完,她大步迈上台阶,背影挺得笔直。

不知道是不是郗娆的这种态度最终激怒了江海炎—前女友的蔑视对谁都是一把尖锐的刀,能让人失去理智,做出疯狂的事情来。

次日晚上,和明锐科技结了款,郗娆走到地下停车场,一边在微信上和下一个客户沟通,一边从包里摸车钥匙。

很突然地,后面有脚步声迅速接近。

郗娆下意识地闪身回头,迎面一个拳头带着风直奔她的脸。

“啊!”她惊呼一声,举起手里的挎包去挡。拳头打在挎包上,力气之大,让挎包几乎脱手而出。

郗娆后退两步,直视着男人愤怒的脸,“江海炎,你这是狗急跳墙吗?现在立刻走,我可以当这事没发生过,否则我就报警了。”

“报警?”江海炎冷笑,“那你就试试看,是警察来得快,还是老子拳头快!”

他说着,一把抓住郗娆的胳膊,另一只手照着她头上狠狠砸了下去。

“过分了啊。”身侧传来一个男声,同时,那个拳头被人牢牢握住。

郗娆回头,地下停车场昏暗的灯光下,程牧野的身影像一座山。

一座令人心里踏实的山。

“你算哪根葱,少多管闲事!”江海炎抽回手,抬脚就朝郗娆踢。

程牧野挪步,直接挡在郗娆前面,用手臂格开了那一脚,同时声音也沉了下来,“我警告你,你再动手,我就不客气了。”

“呵呵,郗娆的姘头对吧?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对我不客气!”

话音未落,江海炎一拳打在程牧野下颌上。

郗娆的火气突然就上来了。她这人的性格是不愿意欠别人人情,可这次,她欠下程牧野的了。

“江海炎,你还要不要脸?”郗娆大步从程牧野身后跨出,抬起脚干脆利落地把尖锐的鞋跟踩在江海炎脚上,“匹夫之怒,以头抢地,说的就是你这种怂货!”

“我怂?我怂你当初扒着我不放?”疼痛使江海炎的脸有些扭曲,“现在这么搞我,还不是因爱生恨?”

这话一出,程牧野侧头,看了郗娆一眼。

郗娆的脸色更冷了。

不为别的,这历史太黑了,崩人设。

“别管我是为什么,反正公司裁你合理合法,你今天做的这些,只会把自己送去吃牢饭。”郗娆说完,拿起手机报警。

“你敢报警试试,郗娆,老子和你没完。”江海炎大喊一声,就来抢郗娆的手机。程牧野抓住他的胳膊,就势一个过肩摔,完美报了刚刚的一拳之仇。

“有什么话等着和警察说吧,江先生。”他淡淡地说。

人心总是不足的。

后来郗娆偶然得知,江海炎做微商比较早,赚了第一桶金。也许相对拓展业务,这个钱来得更快,他也就更不把工作本身放在心上了。

所以,公司裁员名单上有他,是他应得的,只是可惜了那些跟着他做事的员工。

但赚到了钱,不代表江海炎愿意被扫地出门。利用上班时间拿着工资做自己的小生意有多好,享受了这种“福利”怎么会肯轻易让出来?

于是他导演了这出戏,而那些员工被他煽动,当然,他们自己也希望获得更多利益,才有了集体反口这一段。

搞定了江海炎,其他人自然就分外简单,郗娆用在他们身上的,不过每人十分钟。

“其实,我还是建议,以后这种问题,可以考虑跟我合作,”从派出所出来,程牧野叫住郗娆,“毕竟只是一个案子,没必要结仇……”

“你的意思是,我把他们饭碗砸了,还得给他们另找一个?”郗娆说着笑了起来,“那我这项目款要不要分您一半啊?”

“我没和你谈钱,”程牧野无奈,似乎还有些委屈,“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刚刚替你挨了一拳,你对我有点信任好吗?我就那么唯利是图?”

“何况,被一家公司裁掉的人,未必不是另一家公司正好需要的,我也只是做个供需整合。”

“那江海炎这种,您也能整合?”郗娆竖起大拇指,“那我服气,您厉害。”

程牧野被她这话噎了一下,半晌才说:“说实话,郗娆。你的这位前男友,人品有点……”

“前男友”三个字惹恼了郗娆,她笑容一收,又是一脸冷漠,“我过去看人向来不准,否则现在还好好地在外企做着HR呢,也不必在这里让您替我挡拳头。”

说完,她扬长而去。

程牧野看看女人的背影,又抬头看看漫天星光,缓缓笑着摇了摇头,“真是个小孩子,刚刚是谁说要请我吃饭还我这个人情的?”

如果此时王穗穗在这里,大概会说:“娆娆亲爱的,有一头品相不错的猪,正对你这棵水灵灵的大白菜蠢蠢欲动呢。”

可惜郗娆对此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