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艳阳高照,阳光晒得人眼睛都要睁不开。北苑路上排了很长的迎亲队伍,一路上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新郎官骑马走在最前面,这排场可以看得出家里很是重视这场婚礼。周家出手阔绰,路两旁来了很多人凑热闹的人,都期望着有机会能讨个红包。
新娘被八抬大轿抬着,只是无人知晓,这轿辇中的女子手脚都被绑着,嘴里也被塞上了布条,表情狰狞,连话都说不出。
陈家佣人们提着刚洗完衣服的桶,也停下来观看。
“这苏家姑娘真是好命,嫁进了这么有钱的人家。羡慕啊!”
“羡慕啥啊,谁不知道她是被卖到周家的呢,何况前几日才死了父亲,连书都读不下去了。”
“女人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不是要嫁人,这嫁的好命就好,摊上个不争气的,也是白白蹉跎了这一生。”
“管它是好还是坏呢,不是咱们该操心的,看看热闹,沾沾喜气就罢了,回去还得继续做工呢。”
路上人离着大老远便能看到周家外布满了红色,门前挂上了大红灯笼,两旁的红对联无声祝福着这对新人——百年好合羡比翼,永结同心燕双栖。就连这石狮也被套上了红绣球
下人们早早就在外等候,看到自家少爷回来,立马围了上去。为首的那位丫鬟走到花轿内快速将新娘脚上的麻绳扯了下来。又来了两人架着新娘往里走,经过一处火盆带着她快速走了过去。
正厅内挂着高高的牌匾,墙上钉着传下来的名人字画,可以看出这家主人的品味不凡。
周家在当地也算小有名气,今日有不少生意上的伙伴前来道贺。只是看到新娘手后绑着的麻绳后都惊了一下,但很快恢复正常。
“吉时已到!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苏念被送到了屋子里,就这样完成了自己的一件人生大事,没有人问过她的意见。
屋外的人向新郎官和周家父母道喜,“周老爷,恭喜恭喜,终于可以了却一桩心事了啊!”“哎,多谢多谢,今日可一定要吃的尽兴啊。”
周家客人多,摆的席自然也多。下人们穿梭在人群中,一个个端着菜上桌。高朋满座,大家一起举杯庆祝,一杯杯酒下肚。
“这洋酒就是不一般啊,也就这周家用这么好的酒款待了。”
“好什么啊,这周家啊就像这洋酒一样,看着包装华丽,实则内里不过是滥竽充数罢了。”说话的这人是和周家有着竞争关系的林家老爷,因两家近日都被政府打压,短暂地由竞争转为合作,这才做做样子来吃喜酒的
“害,我看你呀就是酸,不说了不说了,咱们接着喝。”周围有人打着圆场。
周景山作为今日的新郎,刚和父亲挨个敬完酒,酒过三巡,脸上泛起了红晕,走路也跌跌撞撞了。
送走了客人后,大院里又恢复了原本的平静,只有下人们来来回回收拾着一片狼藉的桌面。
房门外,周景山站了许久,他脸上挂着一丝激动,推门进去,见苏念正瞪着眼睛看自己,嘴里还叼着那块布条。
他连忙走过去取了下来,替她解开了束缚。苏念恶狠狠地盯着他,仿佛是在看一个仇人。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周景山被她盯得有些心虚。
“放我回去。”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哪有现在回去的道理。你想回去的话等着过几天回门吧。”
“你知道我不是自愿的,是被我的继母逼得。她收了你多少钱,等我回了北平,勤工俭学,一定还给你。”苏念看着他,眼中噙上了一滴泪珠。
“可我们堂都拜了,再说了如今你父亲过世,你哪还能继续回北平读书啊,更别说还钱了。”
苏念听他说起自己的父亲,思绪不自觉回到前几日,当时她正和同学一起参加学校举行的活动,收到了一封家里传来的电报。
看完来信,她浑身如同被雷劈过一般,自己家里的砖厂破产被收购,父亲一气之下投河自尽。苏念连忙赶回家,但到家只看了父亲的尸首。
她悲痛欲绝,而自己的继母要讨生活,竟将自己嫁给了周家大少爷。她还没来得及为父亲守孝,便被强迫着上了花轿。
想到这,苏念眼角的泪水滑落下来,周景山看在眼里,察觉是自己说错了话,伸手想为她拂去泪痕。
哪知面前人反应激烈,一把推开他的手。“你别碰我。”
见她这样,周景山有些受挫,“你是我的妻子,我为什么不能碰你。”说着握住了她的肩膀。
“啪”一记耳光打在周景山脸上,苏念没想到他没躲,看着他慢慢红肿的脸,顿时有些愧疚。
周景山的大手拂上刚刚被打的半边脸,舌头抵上脸颊,“苏念,你就这么不愿意嫁给我。”说着拂袖而去,走到门口,准备推门离开。
“我去,谁他妈把门给锁了,来人,给老子开门。”门外传来一片寂静,周景山感觉面子有点挂不住。回头见苏念正坐在床边,睁着大眼睛看自己。
他强装镇定,走过去,“起开起开,我要睡觉。”说着越过苏念躺到床上。女孩被逼得站起身,坐到了旁边的凳子上。
周景山见苏念坐着不动,对着她说道,“喂,苏念,你不过来睡觉啊?”
苏念:“……”
“你搁那杵着干嘛,你不睡我还睡呢。”说着就见桌上的蜡烛被苏念熄灭了。
周景山:“……”
“真是受不了你。”周景山拿了两床被子下去,一张铺在了地上,一张盖在了身上。
见苏念还坐着没反应,周景山有些无奈,“你去床上睡吧,我不碰你。”
“你再不动,我抱你上去。”刚说完就听见苏念起身的声音。
“呵。”周景山冷哼,随后又笑了一声,手枕在头后面,“苏大小姐就是傲娇啊。”
苏念躺在床上,一把将一旁的大红被子扯过盖在头上,捂面痛哭,她不敢发出声音。
没想到几天前自己还是北京大学,呼吁婚姻自由的学生,这几日自己便深陷婚姻沼泽。可笑的是,自己这连包办婚姻都算不上,不过是一场买卖。
苏念感觉自己的心在下坠,身上好冷,像坠入冰窖一样冷。她觉得自己就像置身大海的人,没有归宿,永远只能在海上漂泊。
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对她。
意识渐渐模糊起来,身上又冷又热,她下意识地把头探出来,发觉还是没用。
她在梦里见到了自己的父亲,爸爸我好难受,你带我走吧,可是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不知过了多久,苏念感觉自己额头上有一只手附了上来,她想打掉,却发现自己头痛欲裂,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罢了,就这样死了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