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朝隆庆六年五月七日。
海天云蒸,晨光熹微。
这个月北京城天气很热,但是紫禁城里的乾清宫,空气却冷到了极点。
卯牌时分,折腾了一晚上的隆庆皇帝朱载垕终于在重帷深幕的寝宫中酣然入梦。
八名内侍躬身侍立在旁,过了许久,其中一个太监战战兢兢地探出脑袋,听了听确定是隆庆皇帝的呼噜声才长舒了一口气,转过身对后面的内侍轻声道:
“快去两个人,跟两宫娘娘和孟公公禀报一声,就说皇爷睡着了。”
得了命令的两个内侍点头应了一声,轻手轻脚地小跑了出去。
……
慈庆宫。
“殿下时辰到了,该起身了!”
“滚!”
卧榻上的朱翊钧翻了个身,丝毫不理会太监的叫喊。
“太子爷呦,您再多睡一会儿,奴婢就得掉脑袋,您又得挨贵妃娘娘的训了!”
听到“贵妃娘娘”四个字,朱翊钧本能的瞬间清醒,立刻翻身坐起。
“孙海,几时了?”
“回太子爷,已经卯时了。”
朱翊钧听后立马跳在地上,张开双手对两旁的宫女唤道:“速速与本宫更衣。”
朱翊钧闭上眼冥想着这几天发生的种种事情,如今已经坦然接受了自己是万历皇帝的身份。
但是现在的万历已经不是历史上那个三十年不上朝的万历,这一世的万历除了原有的记忆之外还多了一个来自后世的灵魂。
不一会儿,宫女就为朱翊钧穿戴整齐,由几名内宦抬着上了乘舆奔两宫而去。
这两宫分边是坤宁宫的陈皇后、西院慈宁宫的李贵妃。
陈皇后,通州人氏,锦衣卫副千户封固安伯陈景行之女。
陈皇后端庄美丽,样貌也是不输后宫诸多嫔妃,无奈肚子不争气,到现在也没有生育。
而后者的李贵妃则不一般,她本是当年选进裕王府的一名宫女,却无意在一次酒宴后被朱载垕看中,当即留府临幸。
只是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就这一晚,朱载垕就再也离不开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不同其她嫔妃那样小家碧玉,而是自有一番滋味。
她白天举止文雅,而一到晚上甚是“泼辣”,这种反差感更是让朱载垕欲罢不能,恨不得夜夜留宿,不久便有身孕,为朱载垕生下头胎贵子也就是现在的太子朱翊钧。
俗话说的好,母以子贵,这个宫女也顺势成为裕王妃,在后宫地位是仅次于陈皇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要小压一头。
朱翊钧虽说灵魂是来自后世,但身体毕竟还是十岁的孩子,连续几日的早起,睡眠不够,身体根本吃不消。因此,坐在乘舆上也是迷糊的睡了一路。
“太子爷,马上到坤宁宫了,您快醒醒。”
一路随行的小太监孙海轻声呼喊着朱翊钧,他知道李贵妃的脾气,如若真让朱翊钧睡到坤宁宫,那结果就是朱翊钧挨训他挨打。
朱翊钧闻声不情愿的伸了个懒腰,用食指轻轻按摩太阳穴的两侧,这样可以改善发困的症状。
片刻,一乘明黄色的女轿停在坤宁宫门前,只见一贵妇走下轿来。
这贵妇姿容秀美,约莫二十来岁,她的皮肤白皙如玉、细腻如脂,身材凹凸有致、玲珑曼妙,既有肉感又不失骨感,只教看一眼,便让人心驰神往。
朱翊钧赶紧迎上前去:“儿臣见过母妃。”
与此同时,坤宁宫门前两旁内侍女官一同行礼齐声道:“奴婢见过贵妃娘娘和太子殿下。”
“都起来吧!皇后娘娘醒了吗?”
坤宁宫管事牌子邱得用上前答话道:“回贵妃娘娘话,皇后娘娘知道您带着太子爷要来请安,也是刚刚梳洗完毕,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李贵妃点了点头,牵着朱翊钧的手一同朝里走去,刚进暖阁门,便看见陈皇后正对着镜子整理妆容,李贵妃上前行了一礼,轻轻推了一把朱翊钧说道:
“去,快给你母后请安。”
“儿臣见过母后,母后早安。”
朱翊钧说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陈皇后磕了个头。
“哎呦,钧儿快快请起。”
陈皇后疼爱的喊了一声,一把将朱翊钧拥入怀中,温柔的摸着朱翊钧脑袋,眼里满是慈爱之意。
“我都说了很多次,钧儿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必让他每天都过来请安。”
李贵妃正欲开口,朱翊钧却抢先答道:
“母后这是儿臣自愿来给您请安的,孟子曾云:惟孝顺父母,可以解忧,我大明又以孝治天下,儿臣自当遵古制。”
陈皇后听后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自己没有生育能力,朱翊钧又从小在自己眼皮底下长大,因此早将他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疼爱。
朱翊钧这一句惟孝顺父母,看来也是打心眼认自己为母亲,如此能不开心吗?
“那钧儿给母后说说后半句的“可以解忧”是什么意思,你小小年纪也有忧愁吗?”
陈皇后宠溺的刮了下朱翊钧鼻子,浅浅一笑。
朱翊钧听后装作悲痛之状,略带哭腔的答道:
“回母后,儿臣近日听闻父皇久病不愈,心中甚是忧愁,恨不得自己去替父皇受过!”
有道是,童言无忌,朱翊钧这一番话直教陈皇后与李贵妃动容不已,两人心里也不禁感叹,朱翊钧竟然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孝心。
李贵妃从袖子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哽咽道:“若你父皇知道你有这般孝心,他会开心的合不拢嘴。”
朱翊钧见催泪弹已经成功,赶紧开口缓和气氛:
“母后,儿臣近日功课大有长进,请母后给儿臣检阅一下。”
“去,给母后背一遍听。”
李贵妃觉得在自己儿子面前哭,有失仪态,也顺势转张口转移话题。
陈皇后点了点头,表示默许。
朱翊钧快步走在屋子正中站定,大声背诵道:
“孟子曰:“由尧舜至于汤,五百有余岁,若禹、皋陶,则见而知之;若汤,则闻而知之。由汤至于文王,五百有余岁,若伊尹、莱朱则见而知之;若文王,则闻而知之。由文王至于孔子,五百有余岁,若太公望、散宜生,则见而知之……
只见朱翊钧今日答的滔滔不绝,背的滚瓜烂熟,李贵妃在旁一怔,心中不禁问道:“这还是我儿子吗?”
“好了,好了。看样子钧儿是已经把《孟子》倒背如流了啊。”
说实话,朱翊钧看着自己母亲和陈皇后满脸惊讶的表情,并不觉得意外。
一直以来,她们都觉得朱翊钧玩物丧志、怠惰因循,可今天的朱翊钧早已不是过去的朱翊钧,现在的朱翊钧胸怀大略,志在中兴大明!
当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自己若想实现自己心中抱负,避免后面当“政治铁三角的傀儡”就得从现在由里到外一步步改善她们对自己的刻板印象。
此时,除了屋内惊讶的李贵妃和陈皇后,屋外也有一人立在门前,刚刚的对话他都一字不差的听在了耳中,借着房门缝隙内透进去的一丝晨光,再朝里边看去,他隐隐觉得朱翊钧从今日开始似乎换了一个人是的。
正在几人交谈之际,突然一个小太监飞快跑进屋里,禀告说:
“启禀皇后、贵妃娘娘,太子殿下,皇爷睡醒之后又犯病了,请你们即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