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仇恨的源头

突进途中,狼骑首领便感觉身前骤然一松;

当他从此前的那股奋勇中再回过神时,就愕然发现自己眼前竟没了阻路之敌。

但紧接着,都还不待他为此再感到多片刻的高兴,却又听闻到身后依旧传来的兵刃交击声;

甚至可以说,似乎比先前时又更盛、更激烈了几分。

所以下意识的,他稍微放缓了胯下坐骑继续前冲的脚步,匆忙间回首向身后只略略扫过去一眼;

这一眼,却是瞧的分明....

身后,此前似已经被自己冲破的战阵,竟又重新封堵了两列月精灵战士;

并由此,将他与麾下的精锐狼骑隔了开来。

于是在这时,虽实则仍在继续向前突进着,却也放缓了坐骑脚步的狼骑首领,便于脑中急速如电光火石般,猛地闪过有两道不同的念头...

其一,是回身破开那才新近构成的围堵,从背后造成杀伤并重新汇合麾下;

其二,单棒匹狼的趁机再向前突进,直取目标所在战胜乃至杀死她。

····

事实上,以现状而言这却也是个两难的抉择,只因无论他做出了其中哪项决定,却都谈不上对最终结果的十足信心。

是选择其一,即此刻立即回身汇合其余麾下?

如此,虽能在身边汇聚到更多的力量,却也会浪费眼下这似很难得的机会,无法趁机直面月精灵公主并速通任务。

说一千道一万,之所以选择这处阵地并由他亲自发动攻势,不就是为了争取能尽快杀死核心目标,来减少此行中麾下战力的无谓损失吗?

那就选择念头之二,此刻继续由自己独自完成突进?

但问题是,他并无把握能够只凭借自己一骑的力量,战胜预想中目标身边的重重护卫,再又进一步的将之杀死乃至活生生俘虏。

····

发生于坐骑只数个踏步间,首领脑中的这段似长实短之思考,却于接下来的某刻戛然而止;

因为敌方首脑,也即是作为他此行目标的索菲亚公主,竟催使着其胯下那匹神骏的独角战马,脱离了战阵最内围那一众月精灵的保护;

其坐骑向前缓行着,以一种似极了盛装舞步的典雅步态,像是在帮着狼骑首领做出那份选择般,主动来到了其眼下正前进的路线上。

不用多想就能明白,这是基于某种目的而发出的阵前角斗邀请,狼骑首领这边虽不知对面究竟为何要这般做,却并不愿放弃这一疑似为最优解的选择。

于是,面对送上门的第三种答案他不再纠结,只催使着胯下远雄壮于对面坐骑的金狼,向自身侧后斜下方送出着手中狼牙棒,一路蓄势着加速向目标所在猛冲而去。

只不到数息时间过去,便见有堵墙与一道矫健的身影,在两相急速靠近的中线处骤然迎面;

其后,双双抬手为对方送出大巧不工的一击,于内外围诸道视线的密切注视下,完成了一轮发生在首脑间的最直接交锋。

旋即,便就在双方胯下坐骑交错而过的一瞬,于金狼面颅上部处显现出一道伤口,在深堪裂骨之同时又精准骤停于脑沿。

那伤势虽不至于让金狼身死当场,可裂颅一击的威势却终也是荡动了其大脑,致使对方在交错后便眩晕着失力重重倒地。

倒地后还余势不减,甩飞骑主后又继续翻滚向前,并一路被动冲出了近十数米有余;

及至前方一众月精灵战士围内,才在骑士长尤瓦尔的一脚斜前踏出下停滞,并终于抽搐着彻底失去了自身意识。

·····

后方,索菲亚已止住胯下独角马的冲势,并在控制着坐骑向后回转身躯之同时,还轻挥骑枪甩去所沾染的鲜血与碎骨。

再之后,便于独角战马四蹄间的典雅步态中,单手按动着脖颈处的某个扭结,掀开了头盔上所附带着的那副冰冷面甲;

至此,她微微昂起头颅用下巴对着前方,俯瞰向于金狼倒地时被甩飞在中途,此刻正满目震惊着爬起身来的狼首战士。

再然后,就见她催动着胯下坐骑又前进了数步,及至距数米开外时才轻磕马腹使之止步,并开口以一种格外冰冷的声线询问道,

“你,服不服?”

····

当下,比之先前的那副雄武风姿,狼骑首领堪称狼狈至极....

金棕色的披毛已沾满了土壤,突出的吻部亦因触地而啃了一嘴草泥,就连锋利獠牙及其缝隙中都塞满草屑;

乍看上去,就仿佛他先前并非是在英勇战斗,而是像头家畜般伏在地上美味吃草...

至此时,都顾不得吐出嘴中的污泥草屑,喘着粗气的金狼首领便带着种莫名心情,爬起身盯视向那正缓行而来的女骑士。

掌中,未曾脱手的狼牙棒被他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显示着其内心中于此刻生出的重重彷徨....

‘我被正面击败了?’

‘现在又该怎么做?’

‘我麾下的战士又会如何?’

‘帝国境内的妇孺部众又将面临着什么?’

胡思乱想中,强大的月精灵公主已然来到近前不远处,并掀开面甲露出了隐藏于内的可恨肤色;

紧接着,便见她俯瞰着身为手下败将的自己,问出了冰冷而又漠然的一句言语...

毫无疑问,眼前的月精灵公主着实美艳至极,其容颜甚至能跨越种间的审美差异,在不经意中勾起狼骑首领的心弦魂魄;

然而,这都无法掩盖他对铅肤长耳朵的恨意,无法抵消身后族群漫长的被压迫命运。

所以在此刻,当又听闻到她口中那熟悉至极的冰冷言语,并辅以其面上那满是傲慢的熟悉神情时,首领本就破防的心绪立时又添了新伤痕;

无论是女骑士的语气,还是那于他眼中满是漠然的神情,似都勾起了至今为止的种种不堪回忆;

且绝无例外的,这些回忆中通常会扮演恶役的角色,几都是这群铅肤长耳朵的可恶家伙....

····

还记得,幼时的某年部族曾遭遇到一场大旱灾,并因此没能如数缴全帝国所派税收;

但是,上门催税的月精灵官僚非但不肯宽限些时日,竟要求部族立刻以丁口冲抵缺漏的那部税赋;

至于说,帝国的官僚要他们的丁口合用?

狼骑首领后来才得知,其用处与去向竟然还多了去了....

其中雄性,能卖去角斗场或矿场为奴,也能买往各地工厂、码头做苦工,或供月精灵权贵乃至普通公民享乐,或为月精灵权贵掘金做工赚钱。

其中的雌性,既能卖给国内外权贵充当家仆,也能送去娼馆满足部分客商的癖好;

总之,能卖去的地方很多,出手的渠道也很方便....

旱灾时节,吸引了大批豺狗似的奴隶商贩,就等着和帝国地方官僚相互勾结着,将似他们这般走投无路的部族收入囊中。

如此,不但地方政府能通过中间商筹满当季税金,甚至能让税务官也从中再发一笔私财;

这样一来,可不比给什么宽限时间见效更快?

政府有了足额的税金,奴隶贩子入手了充足的货源,税务官也借此填满了自己的钱囊;

三赢下,谁又能理会他们这般未归信部族呢?

所以在当时,面对打定主意要做成这笔多赢生意的税务官....

他祖父也即是当时的部族首领,连带十数位精锐战士就因言辞动作的稍激烈,便被认定为其在反抗帝国权威的税务官当场格杀。

而最终,不但没能避免以部分丁口冲税的结局,还牵连着又让部族多出了数十位同胞,被税务官拿去交给了在外等候的奴商;

旋即,就在他们眼前笑呵呵的,收下了两份被分开的货款;

如此,才算安抚住那因部族抵抗而暴怒的税务官,并避免了后续可能发生的更悲惨境遇....

····

说实话,幼时那段经历只是起始而非全部;

此后成长的数十年间,记忆里亦不乏灰皮长耳朵们的累累欺凌,才汇成为对东帝国及其主宰种族的仇恨。

但此前,鲜明的实力对比、勉强能活的现状、及对部族同胞的责任感,一直都压制着他心中那蕴藏已久的恨意,使之才带领着部族一直充当顺民。

及至到数年前,长期雇佣部族用以耕种的几家权贵,却因技术革新而突兀合并并改用起符文机械;

而后,便毫无怜悯的、甚至不愿给太多缓冲余地的,就以百多年前所商定的违约金作补偿,撕毁协议要求他们尽快去自谋生路。

要知道,百多年前的物价和今天的物价可根本不是一回事儿;

凭到手的这点补偿,别说能使部族应对这突来的失业危机,甚至连能否让族胞吃饱饭都会成为问题。

但是,当他找到当地政府机构进行申诉时,却被之以‘满额给付了所定补偿’为由驳回;

而后,更是围追堵截着不让他们继续上告....

最终,实在掀不开锅的部族只能另谋其他生路,一部少年与雌性进入至血汗工厂中卖命,一部青壮则拿起武器前往地下世界卖命;

前者的收入勉强够活,后者则兜兜转转的接下了此次任务....

····

“服不服?”

思绪百转间,却再听闻到了耳边传来的冰冷问询,并看到了对方那正被轻轻皱起的眉头,似是对自己这只片刻的失语而深感不耐。

于是,又是种种相关记忆浮现自脑海,倒使狼骑首领握紧了手中狼牙棒;

“哈哈哈!就你?你这个被同胞买凶埋伏的可怜虫,竟然还有脸在这里问我服不服?”

而后,他一边恶狠狠的抬首瞪视向对方,一边又很显割裂的大笑着回应道,

“怎么不去你们那满是阴谋臭味的帝都,去问问你家那快老死的皇帝服不服?再问问你那个虚伪的兄长服不服?”

“哈哈哈!连毛都没长齐的小可怜虫,以为凭身上值数千万的装备战胜了我,就能大言不惭的在这里以胜利者自居?!”

····

“该死!胆敢冒犯公主殿下!”

闻言后,索菲亚都还不及有什么大的反应,不远处的月精灵战士却已沸反盈天,并纷纷满面怒容的高声喝骂道,

“闭嘴!你这个长有獠牙的未开化野兽!”

“竟如此羞辱我等效忠的统帅,你这等披毛畜生就该被处决在这里!”

此刻,无论是公民出身还是贵族出身,索菲亚麾下的这些少壮亲信骑士们,俱都拔出佩剑或用骑铳指向着狼骑首领;

而后,一边愤愤不平的继续呵斥怒骂着,一边又看向索菲亚希望她能下令处决。

“殿下!没必要和这种披毛畜生多说废话,直接处决他、顺手再屠了外围那些麾下!”

“对!回去后再揪出他们藏起来的妇孺部众,一定要于境内全数除名这个部族!”

“没错,要一个不落的全数除名才是,还要派员前往境外寻踪其残党,并面向全世界发布高额通缉令!”

“不,或许我们应该让他活着....”

“尤瓦尔!骑士长你在说些什么鬼话?!你对殿下的赤诚与忠心呢?!”

“听我说,他应该活着并一路亲眼看下去,看着整个部族连带着所有的亲近支系,都因为他今日里对殿下的这场冒犯,以及对伟大月精灵军队的出手,而尽数都湮灭在此后可能仅不到年许的时间!”

····

于索菲亚若有似无的暗示下,尤瓦尔骑士长面带着极具有绅士风度的浅淡微笑,毫不在意的开口道出了如这般恶劣的威胁。

但观其言语神态间,及那似是发自于内心的不以为然态度,这番结局或许在尤瓦尔及周遭月精灵眼中,并不算是很过分的最终处理方式。

窝在车厢中的阿戈斯发现,场中包括索菲亚在内的这些月精灵们,无论其为贵族出身还是寻常公民出身,除彼此间那若有似无的鄙视链存在外,却又很是统一的没把这些非精灵等视作智慧生物;

‘披毛的未开化畜生’、‘长獠牙的野蛮兽类’、‘直立走兽’.....

这等等歧视性的描述,应就是月精灵对他们的最真实看法,且也是平日里被用惯了的代指性称谓...

‘或许比之月精灵而言,这样的部族才对我更有用....’

阿戈斯于心中如是想着,并顺带又开始思考起该怎么将之收入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