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
江雪宁醒来时,身旁已是没了女儿的身影。
她晓得定是萧云驰担心孩子的哭声会吵着她歇息,让乳娘将孩子抱了出去。
她转过目光,便看见了守在床前的那道身影。
萧云驰握着她的手,正坐在那闭目养神,自从江雪宁生产后,他已是有许久不曾歇息,直到江雪宁转危为安,他才算是微微放下心,握着她的手眯上一会。
江雪宁看了他许久,想起前世的种种,只觉得心酸不已。
萧云驰即便闭着眼睛,但并不敢让自己就这般睡过去,他心系着江雪宁,未过多久便是睁开眼睛想着来看一看江雪宁的情形,没成想她竟已是醒了,正躺在那儿看着自己无声的掉眼泪。
萧云驰心中一紧,赶忙俯下身为她拭去泪珠,“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江雪宁微微摇了摇头。
萧云驰声音温和而沙哑,“宁儿听话,你刚生过孩子,不能掉眼泪。”
江雪宁竭力忍住泪水,她望着萧云驰的手掌,却不由得想起前世的他被拷着手腕,承受着烈焰的炙烤。
想起那一幕,她只觉得自己的心扎着疼,绞着疼,疼的她脸色发白,眼睫发颤。
她可以爱着这一世的萧云驰,疼着他,陪着他,可是前世的大哥呢?那个还未曾改过姓氏,还不曾追寻过身世的,一直被她父亲蒙蔽,替江家卖命的江云驰呢?
望着江雪宁急剧惨白下去的脸色,萧云驰面色大变,他抚上了江雪宁的额头,焦灼的喊着她,“宁儿?”
江雪宁却已是说不出话来,只捂着自己的胸口,似乎十分痛楚。
“叶先生!”萧云驰对着屋外大喊。
叶圣衣为江雪宁开了安神养心的汤药,待汤药喝下去后,江雪宁终是昏昏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为她掖好被子,萧云驰向着叶圣衣看去,低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叶圣衣也是蹙了蹙眉,道,“大阏氏是太过悲伤,伤心过甚才会如此。”
“为何?”萧云驰不解。
叶圣衣摇了摇头,“老夫也不知道,按理说不该这样。”
“您和大阏氏夫妻恩爱,又刚有了娃娃,难不成……”
“难不成什么?”
叶圣衣斟酌着开口,“难不成是大阏氏头胎想生个儿子,见是女儿,所以才伤心欲绝?”
萧云驰:……
“你还是出去吧。”萧云驰对着叶圣衣吐出了几个字。
“是。”叶圣衣离开了屋子,屋内只剩下了萧云驰与江雪宁夫妇两人。
萧云驰向着沉睡中的江雪宁看去,他的眉心藏着忧色,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究竟是什么事,什么人,才会让她伤心成这样?
天色破晓时,江雪宁才从睡梦中醒来。
映入眼帘的仍是萧云驰的面容。
他一夜未睡的守在床前,待看见她睁开眼睛,他的眼瞳一动,俯下了身去。
不等他开口,江雪宁已是伸出胳膊抱住了他,呜咽起来。
“宁儿?”萧云驰很快回抱住她的身子,他的手势轻柔,抚上了她的后背。
“大哥,不管是江云驰,还是萧云驰,你都是你,是吗?”江雪宁的眼睛中闪烁着水光,轻声地问着他。
“自然是。”萧云驰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不管是江云驰,还是萧云驰,我都一样的爱你。”
江雪宁心里一酸,将脸庞埋在了他的怀里,无声的落下泪来。
萧云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他想了想,问,“宁儿,你是不是伤心,咱们的孩子不是男孩儿?”
“我虽然不太清楚发生过什么,但我知道,你心里一直牵挂着一个孩子,他叫琅儿。”
听着萧云驰的话,江雪宁心中微颤,她的眼眸清亮,与萧云驰道,“大哥,如果我和你说,我记得上辈子的事,琅儿是我上辈子的孩子,你会相信吗?”
“我信。”萧云驰并未有犹豫,他的神情温和,“但是宁儿,我们要把握今生。”
“嗯,”江雪宁的眼眶温热,她吸了吸鼻子,“宝宝呢?让乳娘把她抱来好吗?”
“好。”萧云驰答应着,命人唤来了乳娘。
江雪宁迫不及待的将那小小的襁褓抱在了怀里,她产后不久,身子还很虚弱,只让萧云驰从身后托着她的胳膊,将她们母女都是护在他的怀中。
襁褓中的婴孩长着粉嘟嘟的一张小脸,长长的眼睫微微卷翘着,睡得十分香甜。
江雪宁瞧着,只觉得一颗心软的不成样子,她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在孩子的额角上轻轻地印上一吻。
“你瞧孩子长得像谁?”江雪宁偎着他的臂膀,含笑问着他。
“自然要像你,可不能像我,”萧云驰也是向着孩子看了过去,自这孩子出生后,他这一心都扑在妻子身上,甚至还不曾仔细瞧过女儿。
此时看着这小小的婴儿,萧云驰的心在柔软中,还掺杂了几分对女儿的愧疚。
江雪宁莞尔,伸出手轻轻地在女儿的小脸上戳了戳,婴孩的皮肤简直娇嫩的让人不舍得触摸。
江雪宁抱着孩子,回眸向着萧云驰看去,轻轻地喊了一句,“大哥。”
“嗯?”
“我会听你的话,过好今生。”
江雪宁这一句话语带双关,既是与前世的江云驰说,也是与今生的萧云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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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一切都已经备好,随时可以启程回京。”侍从走至裴玄铮面前,与其行了一礼。
裴玄铮点了点头,他在镇寒关已是耽搁了太久。
当日江雪宁生产,不料竟遇见了难产,他不曾离开,只一直在外等着消息,直到听闻江雪宁醒来,转危为安了,方才下令命人做好了回京的准备。
他离开了屋子,刚要让人去与萧云驰知会一声,却见自外走来一道高大的身影,正是他想要与之辞行的人。
萧云驰抱拳与之行了一礼,“听闻裴兄要回大梁,萧某特来相送。”
“多谢大汗美意,今后两国邦交,裴某愿与大汗携手共进。”裴玄铮亦是拱手还了一礼。
两人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萧云驰一路相送,待走至裴玄铮 的御驾前时,两人俱是齐齐停下了步子。
“大汗还请留步,裴某此次返回大梁,必定严格约束北疆将士,绝不会北上滋扰之事发生。”裴玄铮声音平静,与萧云驰开口。
“今后裴兄若有需要萧某襄助之处,尽管传信至北胡。”
“好,”裴玄铮点了点头,他看着萧云驰的眼睛,有心想去问一问江雪宁的情形,但话到嘴边,又觉得无意。
她已是他的阏氏,他自会好好地照顾她。
“大汗保重,裴某就此告辞。”裴玄铮终是什么也不曾问,与萧云驰道别后上了马,率领着大梁的侍从离开了镇寒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