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白云之下的草原上,青草葱葱。冷冬过后的四月,草原上早已恢复了生机。
一个红衣少女明媚灿然的骑着一匹枣红的小马,在草原上行进,她看着马儿欢快的吃草,不禁笑着拍了拍马背,然后自顾自的说道:“这里的嫩草比王廷的马料新鲜吧,喜欢就多吃点!”
那马儿似听懂了少女的话一般,啼鸣一声以作回应。
“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那少女抬头,顺着惊呼声望去,只见一身青衣的圆脸姑娘,急匆匆地向着她的方向跑来。
“青儿?你这是怎么了?”少女满脸不解地望向青儿,泛着水光的一双眼睛充满疑惑。
青儿气喘吁吁的回应道:“不好了不好了,中原那边提出要以结亲来议合,现下王廷的人都在说,咱们东瑜要送和亲公主去中原呢。”
青儿的话让那少女脸色一变,可嘴上仍坚持说道:“父汗他最疼我和阿姐了,他才不舍得让我们去和亲呢。这是哪里传来的谣言,我才不信呢!”
“我的月令小公主,这事儿是我亲耳听可汗和蒙克多大人说起的,怎么会有假?”
青儿是自己的侍女,从来都是聪明机灵且一心为着自己的,而那蒙克多则是父汗最信任的臣子,如此想来,这消息是十成十的准确了。
月令听草原上的货商说起过中原的辽阔富饶和有趣,可是中原和东瑜征战数年之久,月令知道中原人擅用兵法和狡智俘虏了她不少族人,所以从心底里是有些厌恶中原人的,如今听说要去中原和亲,无论是要她去还是要她的姐姐阿史那珠去,她的心里都是不愿意的。
月令翻身上马,一路奔回王廷,只想着可以拦下这桩婚事。
回到王廷后,月令她根本顾不得青儿劝说她冷静,以免被大妃拿了错处受惩戒,不管不顾地来到阿史那步王殿内,本想向父亲问问清楚,谁知此时的大妃正在殿内陪着可汗用茶点。
还不待月令开口,大妃便把要将长公主阿史那珠嫁要与中原皇帝的事情告知了月令。月令见父汗略带愧疚的脸色,她终于确定青儿说的都是真的了。
“父汗,中原的北朔本就是敌国,况且那里离东瑜有千里之远,你怎么忍心将阿姐送到那里去呢?”
阿史那步看着月令一脸不甘和气愤的样子,他只觉得无力。东瑜与中原的北朔国敌对多年,打了多少场仗他自己都已经数不过来了。若不是赶上北朔的新帝刚刚继任不久,人心不稳,想止息干戈,又怎么会向东瑜提出求娶东瑜公主,两国结成秦晋之好的怀柔策略。
作为汗王,为了东瑜百姓的安宁,阿史那步当然要接受北朔的和亲提议。可是作为父亲,无论是阿史那珠还是阿史那月令,他都是不忍让女儿离国远嫁的。可阿史那步也知道,他先是君王再是父亲,所以他只能选择君王之选择,放下父亲之不忍。
“两国之事,你不懂,父汗这也是无可奈何啊。”阿史那步的言语中带着一丝自责。
“一定还有别的法子,也不是一定要牺牲一个公主才能保住东瑜的啊!”
月令天真的想法,令大妃觉得有些可笑,“身为东瑜公主,你竟这般不懂可汗苦心!也怪我平时疏于管教,纵得你无法无天了。”
月令看着大妃如往常每一次寻自己错处那般,咄咄逼人的模样,让她感到浑身不适。
月令一直不明白自己和姐姐阿史那珠都是母亲赵夫人生的孩子,为什么大妃对姐姐视如己出,对自己却总有敌意。
大妃自月令小的时候就不喜欢她,那是因为她长得太像那个女人了,那个中原来的女人,那个将可汗迷得神魂颠倒的女人,那个出身卑微还嫁过人的女人。大妃始终想不通,自己是草原部落里出身高贵的公主,自己的父兄帮助可汗成就了一统草原的霸业,如何就比不过那个中原来的女人了。
一个女人总是能敏锐的察觉到,另一个女人对自己的敌意。也正是因为这样,月令自小就能感知到大妃对她的不喜。也正是因为这样,月令一直将对母爱的期许,放在了自己的生母赵心妤的身上,她一直记得幼时母亲会在王廷院落的一棵大大的梨花树下,绣些样式特别的锦帕钱袋,而她就跟着阿姐在院子里疯玩。
每次玩累了,母亲便慈爱的招呼阿姐和月令过去,然后拿出几块梨花糕来。每到此时,月令便会开心的将那又香又软的梨花糕,放进嘴巴里大快朵颐,边吃边称赞着母亲的手艺。
与月令而言,那是她与生母赵心妤为数不多的幸福时光。五岁那年,母亲以要回北朔探亲为由,离开了东瑜王廷。送母亲离开王城那日,月令和姐姐都哭得十分难过。
当时赵心妤拉着小月令和小阿史那珠的手,语重心长地嘱咐道:“月儿珠儿,你们要乖!阿娘走后,你们要相互照着些知道吗?”
阿史那珠点头,月令却哭着摇头。
“月令不要母亲离开,月令不要,不要……”月令当时哭闹的厉害不说,手上更是死命抓着赵心妤的手臂不放。
赵心妤也舍不得两个女儿,可是她知道既然自己的身份无法被王廷所容,唯有离开东瑜才是对两个女儿的保护。想到这里,赵心妤带着对两个女儿的不舍,毅然地转身上了送行的马车。
小月令哭喊着不要母亲离去,见母亲离开,她更是跑上前去追赶母亲的马车,可是没跑几步便被阿史那珠给死死地抱在怀里。阿史那珠心里明白此时北朔和东瑜开始打仗了,母亲已经被王廷中的有心人冤枉成是北朔派来的细作了,母亲若留下来只怕会性命不保。
自赵心妤离开王城后,她的名字便成了王廷中的禁忌。阿史那步为了弥补对两个女儿的亏欠,所以提出将两个女儿过继到自己的大妃名下。大妃看到月令那张和赵心妤极为相似的脸,便心生厌烦对月令虽不至苛待但也从未有过什么好脸色。
月令知道大妃不喜欢她,而她也不愿意被记在大妃名下,阿史那步知道月令性子倔强,便也纵着她的性子,虽未能让她拥有嫡公主的头衔,可在吃穿用度上月令所得的一切,丝毫也不比姐姐差。
阿史那珠因承了嫡长公主的身份,便时常陪着汗王和大妃出席王廷中的诸多活动。阿史那珠美貌稳重端庄贤雅,而又心系国事,如今她不禁是名满天下的东瑜第一美人,更是王廷最为尊贵的长公主。
而月令这些年,没事就往草原上跑。放马牧羊,骑射摔跤,整日与牧民们打成一片,除了草原上的牧民们王廷里的人几乎都快忘记东瑜还有月令这么一位不像公主的公主了。
月令心里知道她能过上这样舒心的日子,一方面是父汗的纵容放任,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姐姐阿史那珠姐姐,帮她在大妃面前遮掩周旋。如今听说姐姐阿史那珠就要嫁往北朔去做那和亲的公主了,月令心中自然不舍也不愿,这才不管不顾地跑到可汗那里理论,不想一上来就碰了一鼻子的灰。
月令可不在乎这些,只要能为阿史那珠争取到不去和亲,就算被大妃厌恶被父汗惩罚,她也根本毫不在意。自母亲离开后,姐姐便是除了父汗外,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因此对于月令来说,姐姐的幸福她最为看重。与阿史那珠来说,月令何尝不是同样重要。
听说月令为她的婚事闯了汗王寝殿,还顶撞了汗王和大妃后,阿史那珠第一时间便匆忙赶来,然后拉着月令离开。
“阿姐,你别拦着我啊,我得跟父汗把话说清楚了。”月令被阿史那珠拉出殿外,可她仍不死心,还想做最后的争取。
“此事关乎于东瑜与北朔两国百姓是否能远离战祸,关乎父汗在臣民中的威信,更关乎我身为长公主必须要履行的责任。你明白嘛阿月?”
“你说的这些道理我懂,可是我还是舍不得阿姐你去和亲!”月令将嘴巴撅得老高,眼里满是泪水的望向阿史那珠。
看着妹妹这般执拗的不舍,阿史那珠心中也是百感交集。此去北朔,山高水长,也许此生再也无法回到东瑜了,再也见不到父汗,月令,还有那个人了吧。阿史那珠深知,人生都是有遗憾的,哪怕是公主也不能例外。
阿史那珠出嫁那日,整个东瑜举国欢庆。唯有月令在她的祈月宫中长吁短叹,坐立不安。
“公主,咱们不去送长公主出嫁吗?”青儿小心翼翼地凑到月令身边问道。
“不去,不去。我才不要眼睁睁地看着阿姐,羊入虎口呢。中原人狡诈奸滑,又和咱们东瑜敌对多年,阿姐去了那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月令一想起阿史那珠日后的处境,心中不免怅然难过,随手拿起床边的酒囊,灌了一大口马奶酒。
“我听说北朔刚继任的皇帝年岁尚轻,而且只有皇后和二位宫妃。长公主过去便是贵妃,想必日子也并不艰难,公主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了。”
月令看了眼温柔劝慰她的青儿,继而不屑吐槽道:“四个女人平分一个丈夫,这日子还不艰难?阿姐那般敦厚纯善,去了若是被那帮后妃欺负了怎么办?”
想到这里,月令猛然起身,“不行,我得陪着阿姐同去才行,好歹我会些拳脚功夫,真出了什么事我还能保护她。”
“啊?公主你也要去北朔?”
青儿明显被月令想法吓了一跳。但是这些年来,这位主子想来说一不二,她要做的事情,一向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
东瑜送亲使团走后的几个时辰,月令便牵着她的那匹枣红马带着身背包袱的青儿溜出了东瑜王城。
“咱们就这么走了,那汗王若是发现了该如何是好啊?”
月令看了眼满面担忧的青儿,安慰她道:“我平素最爱去草原各部游历,父汗是知道的。等咱们护送阿姐到了北朔,看她一切安好,便速速回来就是。若阿姐过得不好,咱们就把阿姐带走,到草原去放牧过活,再也不回王廷了。”
“在草原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月令公主,可此去中原却完全不同,若遇凶险……”
“本公主武艺高强,自然不惧凶险。你要是不跟我走,我可自己走了!”
月令不顾青儿阻挠,开心的继续上路,青儿忙不迭的跟上她。
“诶,公主你等等我啊……”
月令带出城的这匹马是阿史那步送给她的16岁生辰礼,此马是东瑜王廷的良驹,可日行千里。因此月令先于和亲使团一步,到了沿途的一处驿馆附近蹲守。
此时北朔一行接亲队伍和东瑜一行的送亲队伍,声势浩大的队伍在东瑜通往北朔的官道上蜿蜒前进,仿佛向着各国彰显着这份喜庆与尊贵。
队伍的领头者正是位丰神俊朗的少年郎,他身下骑着一匹白马,身姿挺拔,目光如炬,浑身透露着一种贵气,此人正是北王周时予。
此刻周时予虽一身寻常兵将的打扮,却依然难掩风姿绰约。
侍从临木,恭敬的回话道:“三步一岗,人手都安排妥当了,王爷您尽可放心。”
白马之上的周时予不禁白了临木一眼,他立刻会意,赶紧陪笑道:“不,应该叫您文宇小将。”
周时予无奈开口道:“整天嬉皮笑脸,要是这位东瑜的和亲公主,出点什么岔子,我拿你试问。”
从北朔来到东瑜,又从东瑜返回北朔,这一路辛劳,临木也就是仗着这点才敢还嘴:“圣上给您派了这接亲的苦差,你心里不爽,就找末将的晦气,我也太惨了点了吧。”
“既然临大人心有不满,那派你去马车内随侍北王如何?”
临木赶紧摇头,陪笑道:“那我还是随侍您这个真北王吧,马车那个傀儡替身哪儿用得着我啊。”
此时不远处的沙丘后,月令已经换了东瑜侍卫的衣服,脸上还贴着两瞥胡子,一旁的青儿别扭且嫌弃着自己的侍卫装扮,“公主,咱们穿成这样,就能混进和亲使团了?”
月令按了按嘴上刚贴的胡子,然后自信满满地说道:“今晚使团定会到驿馆落脚,入夜时分咱们趁机混进去驿馆。”
“这能行吗,若我们被人发现再当作刺客被抓了怎么办?”青儿始终为月令乔装东瑜士兵混入使团的计划而感到担忧,月令却对自己信心满满。“本公主武功高强,聪明机智,肯定不会让人发现咱们有问题的。”
正在月令和青儿讨论如何混进驿馆之时,一阵悠扬婉转的笛声响起。
月令不禁满心激动道:“青儿你听。”
“这是我们东瑜的曲子。”
青儿边认真地听着曲子,便回身去找寻着曲子传来的方位。
月令听着这再熟悉不过的笛声,想起脑海中不禁回想起有一年,西摩部落的世子来王廷为父汗祝寿,当时他吹奏的就是这首曲子。
月令记得那日王廷晚宴上,那西摩世子奏笛阿史那珠献舞,他们二人配合默契,宛若一对璧人。
月令恍然大悟般继续说道:“是杜尔。西摩部落的世子,杜尔。我早该想到的。他定然也是和我一样,不放心阿姐,所以他跟我们一样,也是来护送阿姐的。”
杜尔的笛音如泣如诉的传入和亲的队伍,轿子撵中的阿史那珠一身大红欢服,轻纱遮面,脸带轻愁,看上去楚楚可怜而又美丽无双。她听到了这令她再熟悉不过的笛音,她知道他还是来了。
阿史那珠激动地说道:“停轿。”
跟在阿史那珠身边的都使蒙克多一挥手,东瑜使团的众人立刻停了下来,仕女扶着阿史那珠公主走出轿撵。阿史那珠站在漠北的暖阳下,幽望着情郎的方向,满眼含愁。
此时不远处的山丘上,正站着一位东瑜贵族模样打扮的男子,正满面愁绪的吹奏着短笛。
此情此景之下,周时予早已将二人关系,猜得十之八九。临木不满道:“你说这东瑜人也是,在此地奏笛这不是惹得东瑜公主更加思乡吗?其心可诛!看来得把此人赶走才行。”
周时予望向远处,不由感慨道:“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几万重。还是让这东瑜公主,听完此曲吧。”
那笛声中有相思,也有悲戚。一曲奏罢,杜尔才缓缓将那短笛放下,他目光满是忧虑的追随着和亲的队伍离开。
若不是这突如其来的联姻,他可能已经向汗王提亲,与他爱恋许久的阿史那珠长相厮守了。而现在,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所钟爱的姑娘远嫁敌国,此遭离别便是永生。
“杜尔,你喜欢我阿姐是不是?”
杜尔抬头望向月令,不禁满脸惊异道:“月令公主,你怎么会在此处?你擅自离开王城,汗王可知道?”
“父汗那边我自有应对的法子。你记挂着阿姐,我又何尝不是,她此去北朔万一遇到凶险,没有我守在她身边如何是好?”
见月令说的恳切,杜尔也欣慰地说道:“阿珠能有你这样的妹妹,是她福气。只可惜,今后你们姐妹恐难再见了。”
月令见杜尔神情黯然,不试探着问他:“杜尔你既然喜欢我阿姐,那我阿姐她喜欢你吗?”
说起阿史那珠与他的感情,杜尔不禁陷入甜蜜回忆。
他们在沙丘中看过最美的晚霞,在王廷中奏笛起舞,在草原上赛马看星星,往事种种仿若就在昨日。
杜尔有些怅然道:“我与阿珠自那年王廷晚宴,便互生了情愫。若非此次她做了这要嫁往北朔的和亲公主,那她一定会是我杜尔的新娘。”
情窦未开的月令,听着杜尔和姐姐曾经的过往,她只觉万般美好。
略作思考后,月令说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你与我阿姐是这么般配的一对儿,就万不能眼看着她远嫁北朔。咱们得想办法,将她从那帮北朔人手里抢回来。”
“我是钟情于阿珠,可破坏两国和亲,会令东瑜再陷战祸。届时,我与阿珠变会成为对不起家国的永世罪人。”
听到杜尔的顾虑,月令又道:“那如果,我能想出一个既能救出阿姐,又能使东瑜不受连累的万全之策呢?”
“事已至此,还能有何万全之策?”
“本公主聪明伶俐,自有我的法子。”
说罢,月令便凑到了杜尔的耳边对他一阵低语后,杜尔的神色由起初诧异到最后的赞许。
夜幕降临,两国的使团都已经入住到了驿馆当中。
北王周时予,一身兵郎将到打扮,来到北朔兵站岗之地再三交代了休整之余,不可放松警惕,需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做好这护卫之责。
临木对着周时予陪笑道:“大人你放心吧,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嘛,都按您的吩咐交代下去了。”
见临木这么说,周时予才略略放心,然后给临木递了个眼神儿,临木会意故而朗声道:“北王还在房中等着大人前去商讨明日行进计划呢,大人请吧!”
周时予听罢转身离开,向着北王住的上房走去。
不远处抱臂站着的正是一位阳光俊秀的少年,一身东瑜装束。他看着周时予离开东身影,不禁跟一旁的都使蒙克不满道:“北朔一个个小小的兵郎将都这般神气,竟派这么多兵将把守在长姐屋外,他们莫不是怕长姐跑了不成?”
蒙克多笑着劝道:“北朔接亲可能也是怕出纰漏,王子您莫要苛责。”
“本王子对他们北朔苛责什么了?不过是让驿馆给咱们东瑜的送亲使团送些酒来,竟也北朔人给管束着,实在可恶。”
“星熠王子,汗王此次派您来做这东瑜的送亲使,意在历练您的处事能力。您可切末与北朔的接亲使团发生摩擦才是啊!”
星熠满脸不屑的回怼道:“父汗若真是为我们好,就不该把长姐嫁到敌国来。”
作为阿史那步最小的儿子,星熠却不能像月令那般幸运,免于功课和一些政务。
星熠的母亲以前是女奴后来进王廷做了婢女,生下星熠后才被封来夫人。因为母族没有势力,所以星熠自小只想活的逍遥自在从未想过将来参与到王储之争当中去。星熠与母亲住在王廷的偏殿之中,除了王廷之中的大节日他甚少与宫中后妃及王子公主们来往。
星熠怎么也没想到这次父汗竟会心血来潮,给他安排了个送亲使的差事。阿史那步的意图星熠懒得揣摩,反正这桩差事办好了,母亲在王廷中的日子也会好过些。只是令星熠没想到的是,月令公主会扮作东瑜的侍卫混进了使团。
“你……你是月令公主?”
刚回到房间的星熠,揉了几次眼睛,才敢确认他面前这个贴着两撇胡子的姑娘,居然是整个王廷中唯一敢跟汗王叫板的东瑜小公主,阿史那月令。
月令按了按嘴上的小胡子,颇为得意的说道:“怎么说我也长你几个月,你是不是得唤我声阿姐?”
星熠满心疑惑地问道:“阿姐,你怎么来了,还打扮成这个样子?”
“时间紧,我长话短说。此次混进使团,就是要来把阿姐换走的,你必须助我一臂之力。”
“换走?怎么换啊?”
星熠实在无法想象,月令到底要干什么。虽然以前在王廷的时候,总听说这月令小公主无法无天惯了,不是顶撞父汗就是回怼大妃的,但是无论如何,星熠也不敢想象月令要放走和亲公主。
“不是放走,是交换。阿姐走了,我来顶上。”
月令这副大义凌然的模样,看的星熠头摇的如同拨浪鼓一样。
“不行。长姐可是东瑜第一美人,是嫡长公主。北朔人要的和亲公主就是她啊,你顶上怎么能行呢?”
“阿姐一路面纱遮脸,北朔人不见得会记得她的样子。我以假乱真能顶些时候,你就放心吧。”
月令再三向星熠保证她的计划万无一失。原本星熠是拒绝帮她的,可后面听说了阿史那珠和杜尔之间的感情,觉得也许可以一试,便头脑一热的答应月令帮她将阿史那珠换出驿馆。
得了星熠帮忙,月令顺利换了东瑜侍女的衣服,然后端着茶点然后来到了阿史那珠的门口。
此时的阿史那珠坐在梳妆台前,取下面纱,一张绝世倾城的容颜映在镜中,瞬间泪水蓄满眼眸。阿史那珠从自己的袖兜中拿出短笛,然后有些悲戚地说道:“杜尔自此一别,便是永生!”
月令站在门口偷看到了阿史那珠思念恋人的一幕,心中也跟着酸楚,于是敲门说道:“蒙大人让小的给公主送些吃食。”
见有人来了,阿史那珠赶紧抹掉脸上的眼泪,然后说道:“进来吧。”
月令进门后,特地将门关好。放下手里的茶点后,赶紧说道:“来不及了阿姐,你赶紧跟我换衣服,到了院外走后门,星熠会想办法放你出去,青儿和杜尔在后巷接应你。”
阿史那珠看清来人正是月令,不由满脸震惊。
“阿月?你怎么在这?”
“阿姐,我来救你了。我让杜尔在驿馆外准备好了马匹,你们远走高飞吧。”
听到杜尔也跟来了驿馆,阿史那珠不由又是一惊:“杜尔他也来了?”
“是啊。我们已经商量好,要连夜带你离开这里了。”
见月令将逃跑一事说的如此轻飘,阿史那珠严肃地说道:“简直是在胡闹。作为一国公主我怎可为一己私欲临阵脱逃,作为姐姐我更不会让你来为我涉险。”
“阿姐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先随杜尔离开,到时我在伺机盗取两国的盟约还有和婚书,然后一把火烧了驿馆。到时世人只会认为是北朔看护不周,导致东瑜公主殒命,便不会再来责问我们东瑜。”
月令将她那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说给阿史那珠时,她虽心底有过一丝动容,可仍是担忧道:“这等大事岂是你这般异想天开的,稍有差池只怕……”
“阿姐放心,我有功夫在身你是知道的,再说我的计划周密,而且还有星熠在旁策应着。没有时间再犹豫了,你赶紧把喜服换给我。”
虽觉此事是在兵行险招,可如今箭在弦上也不得不发了。换了仕女衣服的阿史那珠随着青儿的引领,在驿馆的后巷终于跟杜尔相见。
阿史那珠和杜尔这对儿相思成疾的恋人,深情的拥抱在一起,诉说着分别后的相思。
一旁的青儿见阿史那珠和杜尔这般难舍难分,忍不住提醒:“杜尔特勤,咱们不能耽搁下去了,得赶快带着长公主离开吧。”
杜尔扶着阿史那珠进了马车,青儿替他们驾车离开。
驿馆房间内。星熠看着穿着阿史那珠喜服的月令不禁感叹:“长姐就这么走了,真的不会被北朔人发现吗?”
窗外升起一束烟花信号弹,见此月令满脸堆笑。
“阿姐他们顺利出城了!”
月令和青儿商量好以烟花信号弹为信,见此便预示着成功带阿史那珠出城了。
按照计划,下一步月令便要拿到那份两国的和亲盟书,然后放火伪造使团失窃,和亲公主被劫匪所掳的假象。
此时一身兵郎将打扮的周时予,正坐在榻上凝神静心的听着身着北王华服的暗卫向其禀报探查情况:“暗卫营传来消息,路上伏击您的那几名杀手,已全部被歼灭。”
周时予之所以扮成兵郎将,而让自己的暗卫扮演自己,说起来都是为了掩人耳目,自从他接任了这北朔使团的接亲使,还未出北朔的上京城便被人盯上放了暗箭。为避免路上再次事端,真正的北王便以寻常兵将的身份隐匿在使团之中,而北王的马车中坐着的一直都是北王府的暗卫聂晨。
更深夜重,聂晨离开后周时予才准备沐浴休息。
一身夜行衣的月令摸到了周时予的门前,星熠帮着月令引开了门口有几名守卫后,月令动作麻利地从袖兜里拿出一管迷烟,然后顺着窗户吹了进去。
月令等到迷烟弥漫,才翻窗进了房间。
月令进到北王的房间后,看了眼在浴桶中沉沉睡去了男人,这才开始各个角落的去翻找和亲书。
找了半天,仍遍寻不获。
月令抬眼看了眼不远处的屏风上挂着些衣物,于是她摸到屏风后面,开始翻找周时予脱下的衣物。
月令在慌忙找着东西,就在这时有人在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月令有些烦躁,几乎脱口而出:“干嘛?没看我忙着呢吗?”
继续翻找东西的月令忽然反应过来情况不对,于是小心翼翼地回头,只见站在她面前的正是一位露着腹肌,身材修长,目光冷傲的美男子。
周时予这番形容气度,看的月令脸色红晕,心跳加快,一时呆住。毕竟此前在东瑜,她可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男人。
周时予随手拎起屏风上的外袍,只是一个转身便身手利落的穿戴利落。
恢复神智的月令这才反应过来,迷烟失效了,心想着莫非她要放倒的北王这是醒了?可朝着眼前的人定睛看去,只见他身上衣装不过是北朔寻常小兵的打扮,于是略略放下心来,本打算脚底抹油,正想溜走之时却被周时予在身后拔剑抵住了喉:“说,你在找什么?”
月令看着那把压在肩头抵在喉间,闪着寒光的剑,有些认怂的说道:“江湖毛贼一个,本想偷些银子花花,结果遇上大侠你了,这不是偷了个寂寞嘛。”
见周时予仍冷着脸,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意思,月令继续说道:“我想偷银钱虽然不对,可你这不也趁着北王不在,偷了他的茶点和汤浴嘛。咱俩都属于偷潜北王房间,你不揭发我我也不揭发你,咱们不如就此散了各回各家,你看如何?”
周时予看了眼自己的衣袍,心下明白月令这是将他认作北朔寻常兵将了,于是开口道:“在下身为北王贴身侍从,在此防贼并无不妥,何须跟你做交易?你再不从实招来,休怪刀剑无眼。”
说着周时予手上的剑又加了几分力道。月令看着脖子下闪着寒光的剑,不由得陪笑道:“本公子乃幽都城小霸王,你可以叫我……阿霸(爸)。”
到了这种生死关头,还不忘逞口舌之快的人,整个王廷只怕除了月令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了。
“幽都城的人,深夜潜入北王房间做什么?”
月令一时被周时予问住,于是磕磕绊绊的道:“你就当我离魂症发作,走错房间好了。这个就算作你的封口费。”
说着,月令从身上拿出一沓银票,犹豫了半天,从中抽出一张最小面额塞给了周时予。周时予望向月令,一脸无奈地看着月令的迷惑行为。
“这么看着我干嘛?这可不少了。二百两足够你这小兵置田买屋,娶妻生子了吧。做人可不能太贪心啊!”月令只当周时予是觉钱少,正在她讨价还价之时,便听到院内传来几声惨叫声,然后无数支箭雨从窗户射了进来。
周时予左右闪避,令箭近不得他的周身。
月令见此抽出袖中短刀拼命抵御着这些飞箭,生怕有一支箭射到周时予身上,其行为不禁让周时予有些动容。
此刻周时予想的是,这东瑜人还不错,虽不知她什么来路,可到底还知道护他一二。而月令想的却是这人还不能死,万一他知道和亲婚书的下落呢,就算他不知道和亲书的下落,那自己的二百两银票还在他身上呢,花钱买的人情可不能就这么轻易舍了去。
可随着箭雨越来越密,月令怂了,由原来的保护周时予,变成了躲到宇文身后,拿周时予当人肉盾牌。
周时予鄙夷的望了眼身后的月令,有些无奈的说道:“你们这些草原人果然靠不住,关键之时竟这般龟缩起来。”
月令倒是显得不以为意:“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话嘛,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又是一阵暴风疾雨般的箭飞射而来。
为了活命,月令死命扒到了周时予的身上,坚持要让他当自己的人肉盾牌。
周时予身为北朔的北王,从小到大所见的贵女淑媛无一不规规矩矩,知节守礼。就算是府上最寻常的婢女,见到他也都是恭敬谦顺的,不想这东瑜女子竟这般粗野卑鄙。
被月令当作人肉盾牌的周时予怎么甩也甩不开她,毕竟月令前胸和周时予的后背不留一点缝隙,周时予为了躲箭和月令滚到了桌子底下。
因为月令的身子趴的太紧,周时予发现了自己身后触感不对,于是脸色大变,冲口而出:“你……简直不知廉耻!”
月令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骂她不知廉耻,她以前在王廷时,父汗说过她顽劣,大妃嫌弃她无礼,阿姐说过她率性而为不管不顾,无论如何她也没想有一天会被骂不知廉耻。
“廉耻?都这个时候要廉耻有什么用,难道廉耻会比命还重要?”
周时予第一次人被问住,两国文化不同,在北朔女子若和人有过这般亲密接触,若不嫁给此人,那必定也是要终生守身如玉的。虽然周时予的年纪已经到了二十,也行过加冠之礼被封了亲王,可至今还没有跟任何一个女人有过什么真正的肌肤之亲,刚刚同月令挨的那般近了,他虽为男子但到底还是觉得脸红心跳,心下有种古怪难言的感觉。
月令见周时予退到桌子的一端,与她隔的老远,心下只觉北朔人和他们东瑜人比确实迂腐,这兵郎将模样生的俊俏,武功也算不错,可他居然在大敌当前之时,还在意男友授受不亲这等事,想来便觉得不可思议。
密集的箭雨再次袭来,替他们遮挡的桌子早已被射成筛子。
周时予看了一眼月令,然后说道:“跟在我后面,一起冲出去。”
月令见周时予的目光真挚,神情恳切,她便点了点头。反正生死有命,都这种情况了也只能选择信任他了。
周时予起身后运足气力,然后一脚将这被射满羽箭的桌子踹飞出去。而那飞驰而出的桌子,一下子将门外的弓箭手击倒在地。趁着这个空档,月令跟着周时予跃出了门外。
可是还没跑出去多远,黑衣人中一名为首者便又搭起弓射。
一箭射来,月令和周时予贴的极近,正在二人还来不及分开之时,那支箭便贯穿了二人的身体,月令和周时予一起倒在了满地的尸海之中,当场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