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家学塾。
“诸位学童,今日开课前,先宣布一件事,班上新来了一位学生,名唤许安澜,诺...就是坐在学堂后面这位,往后大家要和睦相处,风雨同舟。”
说话之人是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捻着胡子站在学堂前方。
一众蒙童闻言,齐齐回头去看,开始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木渔儿回头的时候,还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许安澜睁大了眼睛,大大方方与一众萝卜头对视,忐忑中带着新奇。
“夫子,为何他的姓氏和我们不一样,我们都姓木,他为何姓许?”
“莫不是走错地方了,应该去外面的仙苗班进学?”
“爷爷,他比我们大,欺负我们怎么办?他怎么不去大班。”
“咳咳,在学塾不能叫爷爷,应该喊夫子或者先生!”老者连忙咳嗽一声,止住愈演愈烈的讨论,又道:
“好了开始上课,木松涛你来背诵一遍昨日所学课文,谁再说话第二个背诵。”
学堂瞬间安静下来,只有被点到名字的学童,苦着脸断断续续,开始背诵:
“天地玄黄,宇宙鸿荒……”
学堂外,木青岩收回视线,笑道:“兄长放心,在木家有我看着,必不会让他受委屈,而且已经叮嘱过渔儿娘亲,平日里会帮着照顾衣食起居。”
许修远转身离开,一边道:“青岩做事周到,修远不胜感激!”
“林家之约,确定不需要我同行吗?”
许修远昨日收到林家剑符传讯,相约在坊市酒楼会谈,与他家的筑基老祖。
内城与外城之间,设置有关隘区隔,进出的门楼就在山脚那边,还有城主府的巡查守备,仙城各族关系脉络错综复杂,以林家的手段和眼线,得知他来到青山仙城的消息不难。
事已至此,许修远准备应邀赴会,看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些人畏威而不怀德,断没有胆怯弱了气势的道理。
许修远摇摇头,拒绝了木青岩的同行,道:
“好意我心领了,此事我不欲让木家牵扯其中,况且在仙城之内,他们还能动手不成?”
————
三家酒楼。
三家酒楼是青山坊市档次最高的酒楼,由三个筑基家族联合经营,他们也是仙城家族联盟中的一个。
许修远准时赴约,来到顶楼包间时,林家几人已经先到了。
林星宇引荐道:“修远前辈,这位是我林家族长,星辉上人。”
林星辉中年人模样,对着许修远点头致意,后者颔首回礼。
“这是我林家的朝元长老。”
是个老态龙钟的老者,身上有化不开的死气,在包间一角有些坐立不安,强装镇定向许修远行礼。
“这位是城主府的黄执事,是今天的中人。”
黄执事筑基中期修为,没什么架子,这时笑着说道:“你们聊正事,我此行前来只为蹭一顿灵酒。”
许修远挑眉说道:“城主府的筑基执事?黄道友并非青山之人吧。”
城主府隶属于护道堂内务司,与镇抚司共同管辖一方仙城,各有分工却又互相辖制。
城主府的执事,多是聘请仙城筑基充当,但需要回避家族属地,只能去往其他仙城任职。
林家把此人叫来,是帮着站台,还是当说客,不得而知。
黄执事哈哈笑道:“黄某来自黑山仙城,我们那儿仙城灵山肥沃,物产丰饶,修远道友可有去过?”
许修远落座后,摇了摇头表示不曾去过。林星辉此时开口了,直截了当:
“修远道友,我林家前番的许诺不变,还有棠月那边,能服侍道友是她的福分。至于道友所求诛杀恶首,我家此次把人带来了。”
这时,角落那个老者接过话,道:
“许思安父子一事,乃我一力主张,冤有头债有主,林朝元愿意引颈就戮,上人若想与我在生死台上走一遭,亲自报仇雪恨,朝元也愿意前往。”
瞥了眼老之将死的林朝元,许修远心中冷笑,这是推了个将死之人出来背锅?这算盘打得真是响亮。
林星辉看着许修远,继续道:
“修远道友,我家的诚意摆在这儿,面子与里子都给了,就看你如何抉择。”
许修远笑道:“你所谓的诚意...是让我自欺欺人?以将死之人替罪,我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岂不让人笑话!再说了,一个人的血,是不够偿还的。”
林星辉冷哼道:“哼!许修远,你莫要得寸进尺!”
旁边,自顾自在喝酒的城主府执事,忙不迭放下酒杯,插话道:
“星辉莫要动怒,万事好商量嘛。还有修远道友,黄某人旁观者清,就在这里说道两句,能不能听进去在你。”
“道友迟早也会进入仙城,划一块修行灵地续上修道前程,乃至建立一方家族根基,多个敌人不如多个朋友,我想修远道友是聪明人,难不成为了一个女人……”
黄执事收钱办事,当然仅限于当一个说客,在旁边唱唱红脸,至于借城主府的执事权柄,以势压人,他是万万不敢的。
“自小在外城的世俗城坊摸爬滚打,难免沾染了一身市井习性,习惯了短视近利和睚眦必报,让诸位见笑了。”许修远靠坐在椅子上,像是自言自语,声音很轻:
“林家觊觎我的东西,又将我妻子迫害致死,如今却想要轻飘飘揭过,没这样的道理。”
林星辉坦然道:“当时你未成筑基之际,有所觊觎的不止我林家吧?青山仙城大半家族都参与其中,这些你难道要通通清算?我林家只是最为激进的罢了。
如今你已是筑基修士,自然有所不同,这是各家之间约定俗成的规矩,你许家没了道录,往后若还想在仙城立足,也需要遵守这些规矩。”
许修远幽幽道:“世道如此,弱肉强食,这道理许修远认,但唯独你林家行事酷烈,自当承受苦果,至于规矩…”
说到这,许修远冷笑:
“你所谓的规矩是软硬兼施?还是不得已的无奈之举?月前在城外尾随追杀之人,是你家的筑基中期修士吧?奈何不得我,你林家才愿意讲规矩,你们在害怕……”
林星辉一拍桌案,厉声喝道:
“笑话!我林家所顾忌的,是入赘道录世家的许思明,是育英院金丹有望的徐寅舟,如此才不愿赶尽杀绝,并非是真的怕了你许修远!”
“况且林家还有金丹老祖在,真要撕破了脸皮,许家覆灭只在旦夕之间,捏死你这只跳蚤更是轻而易举!”
许修远起身,道:“我没记错的话,你家金丹老祖尚在黑山仙城值守,私自外出将终生幽禁,滥杀宗门治下低修凡民将处以极刑,不知我是否值得他犯下这些罪责?”
“来日方长,我们手底下见真章!”
许修远说罢,转身离去。
————
木家。
许安澜放学后,回到湖边小筑,他的记忆力很好,只让婢女带了两次,便认清了来回的道路。
虽然是初来乍到,许安澜却十分懂事,尽量避免麻烦别人,独自一人走回去。
在小筑门口前,碰到等候已久的许修远。
“我准备回去了,你在木家专心学业,过段时间再来接你回去见老爷子。”
许安澜看着湖底的游鱼,有些心不在焉,只点头哦了一声。
许修远继续道:“有事…找青岩叔叔便可。”
说罢,从储物袋中,取了一枚玉佩出来,道:
“你身上那枚玉佩,是我送予你母亲的,需要还我。这一枚才是她所赠,交给你保管了。”
许安澜犹豫片刻,才从挎包中取出玉佩,应是长年佩戴,原本红色的挂绳有些灰黑。
许修远接过后,没有再多说什么,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