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若是不肯怎么办?

船栏大堂内,庄业挥手喊来一个小弟。

拎着秤一约,大王八四斤三两,黄鳝六斤五两。

“王八平时是三十五文一斤,最近货少价钱贵点,我给你算四十文一斤。黄鳝十八文一斤......”

庄业思索片刻,给出最终的价格,“二百八十九文,凑个整数,给你三百文,如何?”

跟体面人做生意,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人家宁愿自己多出点钱,也不会小家子气抠抠搜搜的。

庄业,无疑就是这样的体面人。

李渊听到庄业报出的价钱,当即就道:“多谢庄哥照顾。”

将竹篓中的东西,全部倒给船栏小弟端来的盆中,李渊朝庄业又一拱手,接过三百文钱便打算离开。

身后,却传来庄业的声音。

“寻常渔获,船栏这边的价钱会低一点,你有蓬莱酒楼的路子,卖给酒楼更划算。若是有灵鱼之类的稀奇货,你直接到船栏来找我,价钱比酒楼肯定只高不低。”

“你酒楼的朋友,虽然有几分关系,但毕竟只是个伙计,说话的分量有限。”

王明为人是仗义的,这点任谁都挑不出毛病。

不过庄业的话非常中肯。

并非任何人贬低,或是瞧不起王明。

酒楼里有关系的小伙计,终究只是个小伙计。

李渊回了句好,这才迈步离开船栏。

桌边,庄业淡淡看着李渊离开的背影。

扭脸询问身旁,一位上了年纪,对各渔人家情况熟络的老伙计,“李明德家以前出过武者?”

老伙计托着下巴沉吟半晌,摇摇头。

“没有,李明德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寻常渔人家,他家可没庄爷您这般雄厚的财力,一个月都吃不上几顿肉,何来本钱和精力习武?”

“那就奇怪了。”

抿了一口,庄业眼神中带着疑惑。

家中并无武者......

前两天他见到李渊时,对方身虚步轻。

相比于寻常成年男子,体魄都略有不足。

可今天街上一看,真有点识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意思。

体魄得到补足还不太明显,更重要的李渊身上的那股精气神,看样子已经快具备入门武者的条件了。

摩挲着酒杯,庄业心中思绪万千。

刘大管事退位在即,至多半年的光景。

眼下自己正是缺人的时候。

或许.......

罢了!

毕竟还没正式入门武者,先看看李家小子的本事和禀赋到底如何。

若是能力不错,倒不介意帮他一把。

……

前脚李渊从船栏左边离开,后脚船栏右边的巷子口,就走出来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张家兄弟中的张成。

迈步走进大堂,张成看见庄业,立马毕恭毕敬的上前点头哈腰道:“小的见过庄爷!”

“嗯。”

庄业端着酒杯,看起来云淡风轻的。

张成深知这位庄大爷,跟其他管事的做事风格、性子皆不太一样。

但身份和名声摆在这里,他可不敢上去多说什么,只是憨笑着朝小房间走去。

走到一半,却意外听见庄业再度开口。

“张成,我记得你家可没有息钱要交。”

听到庄业说话,张成立马顿住脚步,心中不由得犯起嘀咕。

再一想西河域船栏,正是庄业负责管理的。

本就心虚的他,姿态摆得更低了,转身猫着腰回话道:“回庄爷,我是来帮表弟交息钱的。”

“表弟?”

“李明德家的小子,李渊。”

有意思!

真有意思!

李渊两个字入了耳朵,庄业的好奇心顿时被引发出来了。

一个用价值六十两的乌篷船,抵五两的债。虽然表现出不喜,却好像是自愿的。

另一个为了所谓的“债”,不惜拿了人家吃饭的船。今天又兴冲冲的跑来,主动给人家还息钱。

庄业拿捏着酒杯。

见庄业半晌未开口,张成猫着腰站在原地。

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神色也渐渐的变得有些焦急,最终,一咬牙,开口道:“庄爷,莫非船栏有规矩,不能帮别人交息钱吗?”

“可。”

吐出一个字,庄业朝着小房间招呼一声,“收钱。”

小房间的帘幕被揭开,账房先生探出来的脑袋上带着疑惑。

望着来交息钱的,不是李渊本人,而是张成这个混混,就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的?

张家兄弟什么时候成大善人了?

换作平时,账房先生肯定要多嘴问一句。

可庄爷都没有说话,他一句多的都不敢说,只是向张成招手,示意他进来交息钱。

“会写自己的名字么?不会就按个手印。”

走完固定的流程,账房先生就跟条件反射一样脱口而出。

不学无术的张成,自然是不会的,撇着个大嘴摇晃脑袋。

在账房先生的示意下,翘起大拇指沾了点墨水。

在十一月十四日李渊名字的下方,大咧咧毫无察觉的按下手印。

离开小房间,铜钟声音响起。

等到张成彻底走远,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的账房先生,这才揭开帘幕。

探出半个身子却不敢离开小房间,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庄爷,李渊不是刚刚才......”

“少问,少说,多做。”

“哎!”

账房先生吓得脖子一缩,立马钻回小房间,不敢再问。

庄业抿了一口酒,挥手招呼来一个亲信:“去打听打听,我要知道张家兄弟最近做了什么、要做什么。”

“是,庄哥。”

......

肉都买来,吃好喝好。

长拳的武艺不能落下,必须抓紧一切时间提升上去。

回到茅屋,李渊马不停蹄开始练习长拳。

【武艺:长拳(入门)】

【熟练度:60/100】

......

这几天虽然在为息钱和其他事情奔波劳累,但长拳并没有落下多少。

熟练度可是稳步上涨的。

【武艺:长拳(入门)】

【熟练度:72/100】

迎着月光,李渊打了六个完整套路,就停手坐在一旁。

没办法!

人一天的精力和体力都是有限的,自体恢复能力,同样是有极限的。

他做不到白天干了一天活,晚上还能肆无忌惮的练习长拳。

真要是这么干的话,李渊知道自己的身体肯定吃不消,明天就躺板板吧。

张弛有度、劳逸结合。

有熟练度面板在,李渊很清楚自己必须努力,不能懈怠。

但努力同样得留有分寸,因为他更缺乏的,其实是让自身安逸成长的时间。

......

大河坊市,花溪酒肆。

花溪是清水溪的一条分支,位于清水城东南侧。

花溪的下河段平缓处,坐落着一个名叫花溪的村子。

花溪村,是庄业的老家。

庄家,则是花溪村最大的家族。

这个花溪酒肆,自然就是庄业家族的产业,也是庄业和亲信活动的地方。

酒肆三楼的包厢里,那个被庄业派出打探张家兄弟的亲信,正弓着腰在一旁,向庄业汇报情况。

“大哥,消息打听到了!”

“说。”

自顾自倒了一杯酒,庄业连同桌子上切好的卤猪头肉、卤猪耳朵,一道推给坐在对面的堂弟。

庄新笑着颔首,双手接过酒杯。

大哥向来说一不二,既然发了话,他也不必再讲什么客气。

放下平日的拘谨和严肃,坐在椅子上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吃饱喝足,又歇息了片刻功夫,庄新才从袖子里,掏出一叠打探来的消息,跟庄业汇报具体情况。

“大哥,这张家兄弟......”

不过一天的功夫,庄新打探来的消息。

几乎从张家兄弟出生开始,记载到昨天两兄弟去了哪儿,见了什么人,花了多少银子。

从在越来赌坊欠下赌债,被人揍了一顿。

到去春艳楼喝大酒,睡了哪几个姑娘,玩了几天花了多少两银子。

甚至是到衙门,张家兄弟中老弟,花钱买通衙门口的人,帮两兄弟办一张路引。

虽然谈不上事无巨细、包罗万象。

可其详细程度,依然令人咋舌。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打听到如此详尽的消息,足以说明庄业在清水城的眼线之多,关系之复杂,手腕之强悍。

“路引?仔细说说。”

听到张家兄弟要办路引,庄业迅速捕捉到至关重要的消息。

这世道,大多数,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踏出县城的范围。

两个身无长技的混混,贸然离开熟悉的家乡,跑去陌生的地方谋生,怎么看都不合理,纯属找不自在。

要知道,人生地不熟的,很容易小命都没有。

庄业微眯着眼睛,只能想到一种可能。

那就是张家兄弟,有不得不离开清水城去外城谋生的理由。

庄新点点头,补充道:“衙门口的三儿说,前阵子张业跑到衙门口来,花了二两银子买通打点下面的小吏,让师爷行个方便,给他们尽快办一张路引。”

“多快?”

“张业的意思是,越快越好,七天内路引办下来,他甚至愿意再多花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买通衙门的师爷和小吏,七天内办下来,又要再花二两银子。

庄业对衙门的规矩是相当熟悉的,一张路引办下来,至多花个一两银子。

你若是不着急要,人家慢悠悠的办,一个月办下来顶多花五钱。

清水城近年来客商多,在户籍流动上的管理是比较宽松的。

来经商也好,出去谋生也罢。

只要不是大规模的户籍迁移,衙门的大老爷基本上不会过问,师爷和小吏们拟定好文书,随便捏造个理由。

趁着大老爷心情好的时候,顺便上去提一嘴。

大老爷不明确否决,事情自然就办妥了。

“这边用六十两银子,抵五两的债务;那边用四两银子,买一张五钱的路引......”

“真是有意思,一个个都不拿银子当银子使。”

庄业感叹了一下。

庄新眨了眨眼,听不大懂大哥的话。

路引还勉强听得懂,六十两、五两之类的,就完全不明白了。

他倒是想问一句,可一想到自家大哥平时的习惯,又不敢开口打断大哥的思绪。

过了好半晌,庄新才试探性的问:“大哥~~~”

“有话就说。”

“要不要继续盯着张家兄弟?”

“不用盯了,两个小混混而已,上不得台面。”

张家兄弟的问题,庄业虽然不确定,但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事情是否如他所想,尚且需要印证。

但印证这件事,并不需要一直盯着张家兄弟。

沉默片刻,庄业吩咐庄新。

“你明天跑一趟衙门,给师爷带一句话。”

“您吩咐。”

“张家兄弟的路引,我没开口,别给出去,他挣不到的银子,我加倍补给他。”

“哎,我晓得了!”

接了新的任务,庄新作势就打算离开。

庄业忽然又补了一句:“对了,老大半个月后才会回来,你去通知一声其他船栏的管事,让他们把账本全部交到坊市,这个月的数我交给大老爷。”

“这......”

迟疑了片刻,庄新小心翼翼的问:“要是其他船栏的管事不给呢?咋办?”

“不给?”

窗外晚风阵阵,月牙忽然躲在阴云的后面。

原本亮堂堂的街道,一下子变得黯淡无光。

零星的灯火,在街道四处三三两两闪烁。

庄业端起酒杯送到嘴边,淡淡的清酒香气灌入耳鼻,仿佛让人嗅探到万物竞发、勃勃生机的春天。

杯酒入肚,他只是淡然望着远方的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