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船老大

“这......”

站在后门门口,望着手中的碎银子,李渊一时间心情复杂。

明哥人是真好,现在自己不仅息钱够了,还多出来近百文钱,可用于其他花销。

行吧!

明哥一番好意,不好拒绝。

大不了等结清这个月的息钱,自己努力多钓点鱼,到时候还了明哥的钱,再请他吃一顿好的。

人情记下了,来日王明要有个困难处,若有能力和本事,他亦不会袖手旁观。

人有好有坏,好的如刘大爷、王明,畜生的如张家兄弟。

但绝大多数人,都认个亲疏和道理。

你帮帮我,我帮帮你,感情就是在这种互相帮扶中,一点点积累增长的。

日积月累下,变成一张庞大且复杂的人情关系网。

人家蓬莱酒楼的掌柜,为什么愿意招王明做伙计,给他一个轻松的活。

单就是因为远方亲戚的关系?

那只是一个原因,而且是其中最不重要的原因。

以掌柜如今的身份和地位,闻风而来,不远千里投奔他的远方亲戚。

毫不夸张的说,多的能挤满整间蓬莱酒楼,人家掌柜是做生意的不是开善堂的,可能谁来都接待照顾么?

主要还是因为王明的父辈,在掌柜家落魄时出手相助过。

父辈留下的人情,落到了王明的身上。

若是几十年后形势逆转,掌柜的落魄了,他儿子来投奔发家的王明,王明能袖手旁观?

思绪纷飞间,李渊走进了大河坊市。

既然息钱已经凑够了,索性今天就去一趟船栏,把息钱提前交清,早交早安心。

清水城的船栏分好几处。

东西河域各有一个船栏,那里平日大都停着船,是正儿八经的停泊处。

大河坊市内的船栏在城内,自然不可能真停着船,而是专职负责收账、统账的地方。

不过大家称呼习惯了,也就都这么喊。

……

坊市深处,一家类似茶馆的门面里,昨天来催李渊账的庄业,正坐在桌子上喝酒。

见李渊到来,庄业便开口招呼负责管账的人。

“清水城外李明德家。”

李明德,是李渊父亲的名字。

那艘乌篷船是当时李渊父亲在船栏借钱买的,船主自然也是李渊父亲。

这种涉及到一家营生的债务不是认个人,而是认家族关系。

反正不影响用船或是还债,李渊自父亲死后一直就没改过。

不过今天既然来了,顺便就跟船栏商量下,更换一下船主的名字。

“庄哥。”

“嗯,去里面交钱吧。”

对于李渊的打招呼,庄业显得从容淡定,并没有表现出任何高兴或是不高兴的情绪来。

只是抬手指了指,一旁用帘子遮着的小房间。

帘子掀开一角,里头站着个头戴黑色瓜皮帽,身披黑色粗布褂子的账房先生。

正朝李渊使眼色,示意他到里头来。

“好的。”

李渊答应一声,朝小房间走去。

船栏用人是比较讲究的,根据李渊的了解,大概分为三批人。

金字塔的头一批,自然是船老大和三位大管事。

船老大出面的次数极少,不是什么大事,一般人压根都见不到。

三位大管事,分别负责管辖三片河域。

例如李渊家主要打渔钓鱼的地方,就在清水城的西河域,属于西河域的渔人家。

你要是想打东河域打渔,先得跟船栏通一声气,船栏同意了才能过去。

第二批,就是类似于庄业这样的管事。

一般不直接接触钱,负责更具体的事务。

最下面的,就是船栏养的打手和处理其他杂务的人。

船栏除了借钱给渔人家买船之外,另外一个最重要的作用,就是给渔人家划分大概的打渔范围,统一管理水域的捕捞业务。

说到底,不是船老大跟衙门郡丞有关系,才能当上船老大。

而是郡丞专门找了个,有能力有本事,自己信得过的自家人,来负责船栏的事务。

你就想去吧,假如底层渔人家水域划分不清楚,大家到处乱捕捞,时间一久肯定会闹出矛盾,甚至是搞出人命来。

此事不仅事关渔人家的饭碗,更事关清水城的秩序和稳定。

船栏豢养的打手们,都已在衙门登记在册。

不还钱人家兴许会揍你,想其他法子从你身上弄钱。

但轻易不会闹出人命官司来,否则船老大那边不好跟衙门交差。

打渔虽然够不着盐铁这种专卖的业务水准,其特殊性,却也不是一般寻常生意可比的,衙门口明面上不直接负责,暗地里却盯的很紧。

每月十五日船栏收息钱,二十日船栏的账房先生统出账目来,账本和银子就随船老大本人,一起送到了衙门。

刨除掉船栏用人和管理的费用,船老大个人能不能留下一成,恐怕都得打上一个问号。

“会写自己的名字吗?不会就按个手印。”

小房间里,桌子上摆着一个小铜钟和小木锤。

账房先生数清楚六钱银子,收入柜子里。

推过来一本记账的册子,让李渊签名或是画押。

“会。”

李渊点点头,拿起一旁的毛笔沾上墨水,在十一月十四日的后面,写上自己的名字。

看了一眼前面的船主,赫然写着父亲李明德的名字,李渊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又接着问了一句:“先生,能把船主的名字换成我的吗?”

“这个月的账已经记了,不好换,下个月就写你的名字。”

“多谢先生。”

跟账房先生道了一声谢,李渊刚揭开帘子离开小房间。

就听见房间里,传来一声敲响铜钟的声音。

听到铜钟的声音,站在庄业桌子周围,隐匿在阴影下的几个壮汉,这才缓缓坐了起来。

几位壮汉的手里,都拎着一根小臂粗的短木棒。

李渊这才明白过来,桌子上的小铜钟,原来是账房先生报平安用的。

若是交钱的人离开小房间,铜钟还没响,就说明出了意外。

几位壮汉怕就要抄起短木棒,让惹是生非,或是抱着侥幸心理的人,明白明白什么叫做船栏的规矩。

迈开步子正准备离开,路过庄业身边时,李渊却被对方叫住。

“李家小子,你家的乌篷船如今停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