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霾密布,隐约雷鸣,东京终于迎来了入秋的第一次阴雨天气。
雨丝飘忽,被风吹的倾斜。
轨道边电线交错纵横,电车缓缓停靠在月台后,挤在车门中间的乘客争相下车,担心自己再被挤回去,源赖朝眼观八方,被乘客拥簇着下车。
在月台上站稳,源赖朝失望的摇了摇头,没发现趁机揩油的电车痴汉。
打击罪恶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做好事听起来很简单,但普通人却没有机会,电车里不是每天都会出现无差别伤人事件,公园的人工湖泊里也不总是有贪玩的小孩子不慎坠湖。
更何况只有他自己在城市里漫无目的的逛,碰见这种事的机会更少。
加入四部。
源赖朝在考虑这件事。
作为直面危及公共安全和维护社会稳定的四部,无疑每天都在忙着遏制罪恶的蔓延,哪怕其中有不少渣滓和老鼠,但不能否认其部门的性质。
人是分好坏的。
如果因为一部分恶人,而导致他去对抗整个国家机器,明显孰为不智。
但怎么加入是个问题。
阴阳寮与国家神宫管理委员会不用想,超脱序列就不符合,国家安全保障委员会负责后勤调度,并非战役的一线人员,算来算去最终还是要落到警察体系,或者说东京警视厅身上。
怎么不受过多拘束,获得事件共享信息,并有政府背书令他人信任。
这是源赖朝所想要的。
因为信任这两个字,太过重要。
在一个拥有超自然能力,并已经构筑固定阶级的社会,罪孽蔓延的速度超乎想象,被压在墙角和桌底不为人知的丑事也不知道能堆叠到多高。
源赖朝想过很多办法,除了亲自上街帮忙,秉持着线上线下协同发力高效运作,在各种网站都发布过信息。
结果收获寥寥。
仅凭着虚拟的网络,想要给予陌生人帮住,首先要考虑对方是否接受。
怀疑、警惕、谩骂。
这些源赖朝都经历过。
还有的人一开始会相信,但后来又似乎担心他是钓鱼,没有任何征兆就断了联系,评论留言一概都不理。
但总归还是有勉强相信的。
源赖朝站在原地。
这是一条向上的坂道。
冷风吹过,如丝如缕的细雨从空中飘落,湿润了地面,落在他透明伞面上水滴汇聚,有一部分沿着伞骨凸起的地方下流,一部分吸附在伞面上。
这里是葛饰区,城东七区之一。
葛饰区西北毗邻足立,南边是江户川,繁华程度比都心六区显而易见的要低很多,街道两侧的房子低矮。
街边两侧的行人不少。
这里房租便宜,生活成本总的来说是东京最低,是社畜的聚集地,除了犯罪率比较高,容易死人之外没其他的缺点,主要就是看生活性价比。
行人多的撑起了一片伞海。
路边有卖玉子烧的小摊。
立花屋煎饼店的老板大声叫卖。
还有流浪猫蹲在霓虹灯下,用前爪沾着水洼里的水反反复复的洗脸。
与都心六区相比,被江户川和荒川围绕着的水乡葛饰区倒是保留着不少旧历时江户时代的古风建筑,烟火气较为浓郁,商店门侧都插着幡旗。
沿着坂道往前,行至中间路段时转向一处偏僻巷子,走到尽头拐弯。
这是另一条冷清的街道。
按着对方在网站后台聊天框中留下的地址,他左拐右拐最终将脚步驻停在一栋历经风雨的三层一户建楼前。
“冢本家。”源赖朝看向手机。
又抬头跟这栋很有年代感的一户建门前,贴在墙上的白色铭牌对照。
按下门铃。
没反应。
源赖朝间隔几秒继续按。
持续三次后停手,他在门前站了大概两三分钟后,隔着斑驳铁栅栏紧闭的房门轻微作响,一位面容枯槁眼窝深陷的女性从门侧探出半个身子。
“太太你好,请问冢本先生在家吗?”源赖朝的声音尽可能温和起来。
“你是…?”女人眼神小心翼翼。
“鄙人源赖朝,曾经跟冢本先生在网上聊过一段时间,听说令爱…”源赖朝直接阐明身份和来意,只是还没等他说话,女人眼神紧张的立马关上门。
“我们不需要记者报道。”
这是她在关上门之前说的话。
源赖朝沉吟片刻,继续摁下门铃对着对讲器试探道:“太太,太太?”
“我说了我们不需要记者报道!”
圆形的白色对讲器里传来了嘶哑的喊声,听出了对方的畏惧和抵制。
“麻烦太太你冷静一些,我不是记者,令爱的事我了解过一些,或许我能帮的上忙。”源赖朝温声继续解释。
“谢谢您,不需要。”
对方留下这么一句话,就切断了和源赖朝通话的对讲器,再无声音。
源赖朝再摁门铃也无济于事。
“还是缺一个像样的身份啊…”
询问无果,他也只能摇了摇头离开这里,又想起了加入四部的事情。
没有身份真是寸步难行。
邪教、异类、灵异。
这些东西都是民众所恐惧而又时常出现的,在这个世界,如果没有一个正式身份就想要以陌生人的身份去帮助别人,换来的只有冷眼与怀疑。
或许该问问景川知雨。
除此之外,等到伊集院宁子救出的那批残疾人士出院后,怎么安置他们的问题也随之而来,这也是问题。
而问题的关键是钱。
怎么搞钱,也迫在眉睫了。
如果他不是个好人,钱这种东西对他而言是最容易获得的东西,但既然他是,那就稍微有点麻烦,当当然也只是稍微,源赖朝已经有想法了。
赚钱当然是不可能的。
那就只能靠被捐。
为了支持圣父,一些富有爱心的人士给自己捐一些钱也很正常的吧?
那么谁会给自己捐钱呢?
源赖朝在心中物色着人选。
不知不觉间,他撑着伞已经走过了好几条街道,忽然鼻间嗅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花香味,而后愈来愈发浓郁,甚至已经盖过了雨天的泥土腥味。
伞面上抬,源赖朝抬头看去。
在厚重积雨云的阴暗天空中背景之下,一座矗立在街道入口的道牌映眼帘,同时有汉字书写的帝释天参道。
“柴又帝释天?”
源赖朝没想到竟然逛到了这里。
隔着近百米的青石路,他果然看到了道路尽头在树荫后矗立的寺庙。
以及寺庙门前的一座石碑。
这座寺庙叫柴又帝释天,原名为经荣山题经寺,是一座历经四百年风雨的日莲宗寺庙,从旧历至今躲过了无数战火的摧残,还保留着旧时代最真实的东京街貌,但人气度比较小。
与途径一座名气较小但很有历史感的寺庙相比,源赖朝现在更在意的是鼻间嗅到的这股幽然淡雅的花香味…
像是菊花的味道。
没有幻觉与不良反应。
只是让源赖朝看着街道深处那座题经寺时有游客穿行的门庭想过去。
似乎心里在呼唤着他前行。
源赖朝用光明本源涤荡全身,发现竟然没什么效果,反而体内的本源湖泊荡起涟漪,似乎和什么东西冥冥中呼应起来,让他隐隐明白了什么。
沉吟片刻后他往里走去。
直到穿过这条街,来到题经寺的寺门前,目光掠过那刻有柴又帝释天的石碑,停在正前方朝他来的人影上。
一个身穿灰色僧袍的小沙弥缓步来到他面前,双手合十低头恭敬道:
“施主,座主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