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蕴山顶。
方才是个不好不坏的天气,太阳高照,并不毒辣。
此时,随着沈轻与温殊不断靠近崖边的祝献,天空乌云丛生,将太阳遮的严实。
阴云压境,云层起伏不平,几欲有暴风雨来临之势。
“……他们,竟能引得风云变幻。”
一修士喃喃自语。
在这灵蕴山上,除了张师叔外,其余皆为门派年轻一代修士。
虽众人已在心里默认,这一代里,沈轻、温殊、祝献等人是其中最为天赋卓绝之辈,但没想到这几人元泉期时的对决就能改变一方天地气象。
按理说,这会是元泉境之后心源境才会有的实力表现。
张师叔表情更是严峻,心道:此番,沈师侄要小心了。
在这些人思绪纷飞之际,那头却已动手了。
温殊后发先至,她嘴巴微动,吐出一字,“破!”
言语落下,暗黑雾气顿时凝成一把巨斧,猛然朝祝献砍去。
巨斧威压极重,气息不详。
顿时祝献周围土地崩裂,草木枯萎,无一丝生息存留。
唯有他脚下那方土地完整,碧绿草色与身旁灰暗形成对比。
旁人惊呼:“这样一击都没能攻破祝献灵气护体?!”
温殊却早已知晓会如此,因此在巨斧攻击时,她本人加快了速度,缩地成寸,已到祝献身前!
她伸出右手,乌黑雾气凝成狼爪,抓向祝献头颅。
这一爪速度快若惊鸿,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就见狼爪已至祝献面部。
“噌!”
祝献偏头,用手肘格挡。
“疯了!”有人脱口说道:“来不及用剑?”
这样的招数怎么能用肉体去挡,祝献又不是专门锤炼肉体强度的体修!
狼爪斩向祝献手肘,一息都不到,长袖全然损毁,露出清瘦手臂来。
“叮!”
没有出现血红画面。
狼爪触在手臂上,像友好的搭着。
但众人都知不是。
这祝献,竟连肉体强度都不可小觑,让那破坏力惊人的狼爪都无法往手臂里钻一分一毫。
“刺。”
温殊全无惊讶,口中再吐一字。
霎时间,空气中再凝出一把黑雾匕首,猛地刺向祝献心口!
别看匕首小巧,但雾气中的煞气纯粹,比那巨斧的气势还要骇人。
而且两人之间距离太近,几乎匕首凝出的那一息,就已要刺到祝献。
任你肉体多强,这样一击,就算表面上安然无恙,但匕首内的煞气可借此往他身内去,搅碎心脏!
短短数息,温殊居然已连续三大杀招。
山上诸人试想,若是自身面临这种险境,能躲过几招?
大多数人或可负轻伤过第一招,但活不过第二招;少数人第一、二招都可安然度过,却必定死于这第三招。
这并不是因为他们修为太差,或者实战经验不足。
而是,温殊这煞气太过无解。
寻常修士只有远远躲开的份,哪会想去对上,一对上就是死局。
这就相当于,两人搏斗,一人中规中矩,一人却携带致死毒物。
偏生这毒物还只对你有效果,那人可以随意运用。
哪敢沾啊?
“轰隆!”
突然,天空银光炸响,一道天雷竟朝祝献与温殊二人而去!
不、不只一道。
接连好几道天雷居然近乎同时降下,宛若天罚!
这……
诸人面面相觑,不知这是何故。
虽说修士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在后续晋升时,会有天雷劫罚。
但那是好远好远之后了,跟他们这种年轻修士没什么关系啊。
“难不成。”一修士疑惑,“连上苍也不愿祝献再活着,所以降下天罚?”
只是,温师妹还在那块啊,这可如何是好?
“愚蠢。”张师叔斥责一声。
他心里也有讶异,这祝献尽然能引来天雷。
虽比不上天罚气势,却已有天罚之雷霆真意。
稚子可畏。张师叔叹息,为何到了如此地步。
温殊在匕首刺向祝献那一刻,心中巨痛,隐有惶然之感。
这是预警!
她不慌不忙,身体收势,脚下凝出黑云,急速后退。
后退中途,已见天雷。
当下,黑云速度再升,要退出此方土地。同时,她全身凝结黑雾,已成守势。
突然,温殊却见,沈轻不避不躲,依旧是方才的速度,往祝献那走去。
“小轻师姐!”她惊呼,“快回来!”
沈轻头微侧,耳朵轻动,手中宝剑嗡鸣一声,使出一道剑气。
这剑气往温殊而去,但不锐利,显出几分柔和,融入黑云之中,让其速度更快。
温殊安全退出天雷范围,退至众人身前。
然而她并不停留,身子弓起,竟就要如此再往天雷范围里冲去!
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臂,是许云澜,“温师姐,停下!”
“温殊,莫去。”张师叔也来拦住温殊,他说道:“此时此刻,就算你有煞气护体,也不可能安然无恙从天雷中留下。”
他面容苍老,一身修为还无温殊等人高,但见识颇广,当得长辈。
“沈师侄与你不同,她应当能活下来。”
温殊皱眉,“应当?”
“是,应当。”张师叔沉声说道:“那祝献,九成会死。”
温殊疑惑,“天雷由师……祝献引来,怎的他会死,而小轻师姐不死?”
“温师姐。”许云澜声音虚弱,“那引天雷的手段,是沈师姐传授于祝师兄。”
张师叔点头,“正是如此。”
难怪。众人心头明了,双目盯着天雷肆虐那块,等待结果。
“轰隆!轰隆!”
雷声响彻,震得整座灵蕴山仿佛都在颤抖。
不过须臾,天雷散尽,露出漆黑地面。
方才那块地方,居然硬生生往下缩了几寸。
诸人只见那身穿白衣之人站姿端庄,洁白宽松的衣裙被风吹动,连带她眼上那块布条。
她手中握着剑,剑身环绕紫色雷电,噼啪作响。
“祝献呢?”
……真就这样死了不成?
众人有些不可思议的想着。
沈轻松开手,手中长剑顺势往下,直直插入地上泥土,与此同时剑身缠绕的紫色雷蛇钻入泥土。
“师姐。”
她身前突兀冒出一个身影,发丝凌乱,一侧长袖损毁,正是那祝献。
没死!
他冷淡着脸,语气反而轻佻,“何故赶尽杀绝。”
长剑自地上拔出,重新飞回沈轻手里。
她侧对祝献,单手掐诀。
下一刻,泥土地上,紫色雷电冒出,条条线线,组成阵法,将他们两人封锁在内。
祝献在这一秒,表情有了明显变化,他眉眼垂下,看着那由雷电组成的篆字——
灭!
“为了杀我,师姐已不顾自身性命了?”
沈轻听着他的嗓音,脚步微动,正对着他。
在这时,才开口与祝献说了第一句话。
“铸下大错,以命还之。”
她手指抚上眼前白布,轻轻一扯,布条随即落下,“你如此,我亦是。”
布条落到地上,瞬间毁的焦黑,零落成灰,最后灰也不见,就像从未存在过。
祝献又一次看到了沈轻的眼睛。
宗门上下皆知沈轻有几丝妖族血脉,因此,她的眼睛不同于常人,是红色的。
琉璃般清澈,如最好的珠宝,又如最鲜艳的花朵,艳丽又高洁,矛盾交织,摄人心魄。
而现在,木然着,暗淡无光。
“沈轻。”祝献哈哈一笑,“你要跟我一起赴死?”
“觉得不教我,我就不会犯下这么多事?哈哈哈!”
似乎是太觉得好笑了,他弯下腰,再抬起头时,连眼泪也笑出来了。
“想收拾败类啊。”祝献收敛笑容,眼神更加冷漠,“我偏不让你如愿。”
说着,他的本命灵剑出现在他身前。
祝献握住剑,气势大涨,“以天雷做诛杀阵,用本命剑做阵眼,师姐好手段。”
他左手轻点胸口,口中吐出鲜血,喷向自己的剑,血落至剑上,突兀焚烧,形成赤火。
燃心火。
“但。”
祝献眼睛、鼻孔、耳朵、嘴角皆流出小缕血迹。
“我祝某。”他双手握住剑把,猛地挥动,斩向地上雷电,“今日就破给你看!”
阵法已形成,自带防卫,此时受到外力袭击,顿时雷电噼啪滋滋作响,袭向那不知好歹的人!
……疯了疯了!
如果说沈轻利用天雷做诛杀阵,还只是用巧妙的法子让天雷为己用。
祝献直接对天雷动手,这是挑战天雷威严啊!要知道天雷主刑罚,修仙之人无不敬畏,他祝献又不是这世上修为最高的几人,他凭什么敢的?
旁人不禁要往天上看看,等会如果再降天雷,是否要再避开些,免得被误伤。
黑云矮矮坠着,天色阴沉的像夜晚。
沈轻抿唇,伸手就要去拔自己的剑。
可惜,为时已晚。
雷电滚滚,通通击向祝献。
什么护体灵气,什么肉体强度,在刑罚天雷面前,统统不够看。
真是自杀的好方法。
紫色电光将祝献笼罩,几乎看不到身影。
沈轻这时发现,竟连靠近也做不到了。
半响,雷电消逝。
温殊等人赶过来,原地只余沈轻。
沈轻已在阵眼,单膝跪地,焦黑泥土染上她的白色衣裙。
她的本命剑居然完好无损的插在那,剑把坠着颗漂亮珠子。
而在剑旁,碎落着些许物什。
“这是。”张师叔一眼瞧出,“祝献本命灵剑的碎片。”
本命灵剑破碎……
言下之意,似乎不用再多解释。
祝献已死!
张师叔突然从储物袋里取出一面镜子,口中默念法诀。
很快,镜子浮现画面。张师叔情绪复杂,“……魂灯已灭。”
他这次确实死了。
人群无一人再开口,灵蕴山恢复了安静。
此时,有雨滴坠在地上。
这黑云持续许久,终还是下了雨。
许云澜闭眼,倒在轮椅之上。
温殊沉默,随即转身,离去,不止离开灵蕴山。
点点雨滴砸在人身上,对修士来说,算的了什么。
可。
沈轻觉得好冷。
她伸出手,攥住泥土地上细小的玉石碎片。
这是,与她本命剑上那颗珠子同样的事物。
她的眼睛,突然再次如同最美丽的红宝石,那抹红独绝艳丽。
须臾,红色离开眼睛,顺着眼角,滑落在焦黑泥土里。
似雨水那般消失不见,融入地面。
或许。
那该叫作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