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圣诞节特别节目

萨沙键入密码，写着“通往轮机舱，非特许者禁止入内”的门开了。

谁也不会想到这扇粗糙沉重的铁门后竟然是一架精美绝伦的电梯，白色大理石覆盖了地面和四壁，格纹拼花中点缀着祖母绿宝石，辉煌的水晶吊灯悬挂在电梯中央，照亮了墙上那幅雷诺阿的真迹。

外面的赌场大厅不可谓不豪华，可任何东西都怕对比，跟这架电梯比起来，金碧辉煌的大厅就像个大杂院儿。

电梯缓缓地上升，停下的时候已经抵达了顶层，第11层。

YAMAL号一共有11层船舱，其中五层在甲板以下，六层在甲板以上，越往上的舱位卖得越贵，但顶层的舱位是不出售的，游轮公司对此的解释是那一层里装满了通讯设备。随着电梯门打开，首先冲入视野的是各种各样的色彩，地面是酒红色的大理石，墙壁上贴的不是壁纸而是孔雀尾羽，斑斓的绿色透着一股迷幻气息，吊灯所用的人造水晶中掺入了金粉，把灯光的色调调得接近于阳光，两侧墙壁上挂的画从伦勃朗到提香到鲁本斯到梵高，一连串光耀画坛的名字，旁边还站着一排光耀夺目的女孩。

正前方的蓝色雕花大门已经敞开，白色和海蓝色相间的优雅小厅里摆着一张宽大的赌桌，旁边书架上堆满了赌具。而这个赌局的主人，那位身穿白色船长服的老人正坐在赌桌后面，佝偻着背。

门在楚子航的身后关闭，女孩们和萨沙都没有跟进来，小厅里就只有楚子航和老船长，他们隔着一张赌桌对视。

楚子航审视这位神秘的老船长，他瘦得都快没有人形了，因为脊椎过于弯曲，几乎是趴在了赌桌上，全身皮肤松弛，眼皮耷拉下来几乎要把整个眼睛盖住，可那道细细的眼缝里透出的眼神还是灵动的。他死死地盯着楚子航，像是将死的人看向把自己压死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样。

“你来这里是赌钱还是问问题？问问题的话你应该去楼下，那里有很多侍者，他们站在那里就是等着回答问题的。”老人缓缓的开口说道，他看起来老得就要死了。

“如果按你的规矩来的话我们应该先赌钱……但是现在我来了。”楚子航在老人的面前落座，“文森特船长，对么？如果我们的情报没错的话你多年来在这片冰海上巡航，你在寻找着什么？”

她漫不经心的抬眸，刺眼的金光逸散在空气里，她的眼睛深处仿佛有一整个世界在痛苦的被焚烧着，苍白色的火焰被虹膜扭曲成圣洁的灿金色，但是其中有七十亿灵魂尖锐地嘶鸣，每一张面孔里面都充斥着怨毒。

“不要想着反抗，我才是这里的规矩。”楚子航一字一顿的说着，她只用了一个眼神几乎就杀死了文森特，也许老船长还活着的唯一原因是她还需要他回答问题。

其实楚子航在日常生活中是个非常守规矩的人，她今天如此强势的原因是她没有带钱，没有本金她自然就没法赌钱。

文森特擦掉满头的冷汗，吃力地喘息着，他无法理解自己刚刚看到的事物，也无法想象那种尸山血海的景象。

“我的情报里面有说你曾经参与了某项种族灭绝运动，”楚子航微微皱眉，“你的心理承受能力这么差么？我只是看了你一眼。”她完全不知道方才自己的眼睛里面出现的是怎样的景象，还以为自己只是普通的用黄金瞳看了文森特一眼。

这样的人真的会在冰海上追踪一头巨龙么？楚子航开始怀疑海拉和赫尔佐格给她的情报的准确性。

文森特终于冷静下来，但是他仿佛又衰老了几岁，他本身就已经是半条腿迈入坟墓的年纪了，现在整个人像是已经死去多年的枯槁干尸。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两颗眼球在干瘪的眼眶里面乱转。

良久，他才定神看向楚子航的方向，低声说了一句话：“我们只杀犹太人……”他看起来竟然还有点委屈。

楚子航耸耸肩：“莫名其妙，现在你可以说说你这些年究竟是在找什么了么？是什么令你执着到舍弃一切的地步？”

文森特走到墙边，墙上挂着一幅用黑布遮起来的画：“我在寻找这幅画上面的东西。”

他扯落了画上的蒙布，青色的大海和青色的天空，天空中流动着奇异的云彩，神秘的光从天而降，照亮了海中那座孤零零的石岛，岛中央长满了参天大树，而岛的外围却呈半圆形，仿佛被从中间一刀切开的古罗马斗兽场，在斗兽场中本该安放贵宾座位的地方是一个又一个石洞，每个洞穴里都放着一具棺材。一只小舟驶近小岛，舟上的乘客正要登岛，船头放着棺材，船上站着紧紧裹在白衣中的人形，似死神又似天使。

画风非常写实，细到柏树的叶子和云的缝隙都清晰可见。可题材又匪夷所思，世界上怎么会有专门用于安置棺材的岛呢？多看几眼，一种非现实的恐惧感悄然升起。

“《死亡之岛》，这是这幅画的名字。”文森特缩在厚重的座椅里，直勾勾地盯着壁炉里的火，看侧脸满脸老人斑，像个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死人，“元首说，那是一座真实存在的岛。”

“那座岛在神话中的名字叫做——阿瓦隆！”他富有神秘感的前倾身体，“元首曾经跟我说，根据对凯尔特神话的研究，阿瓦隆岛每年只有一天会对外界开放，就是每年的12月25日。所以我租了这艘YAMAL号，每年都在这片海域巡弋。可这片海域里并没有海岛，只有没完没了的浮冰。”

楚子航心里苦笑，如果说那座岛在圣诞节才会开放的话自己恐怕永远也等不到那头可能就躲在岛上的巨龙——但是她转念一想，自己正在试图听信一个老疯子还有一个早就死掉的死人的说法，顿时就笑不出来了。

一座只会在圣诞节对外开放的岛屿？那种东西在游乐园里被称作“圣诞节特别节目”。

“那么你到了那座岛上想要做什么呢？不会又是什么老生常谈的宝藏之类的东西吧？”她叹了口气，自己今晚恐怕是要无功而返了，也许可以再去问问海拉有没有别的消息，或者等到今年的圣诞节再过来一次。

文森特的眼中忽然泛起了泪花，他起身走到那幅画旁的祭坛前。

楚子航一进门就看到那个小祭坛了，它其实是个在墙上挖出来的洞，洞的上方带着弧度，洞壁上是拉斐尔那幅《西斯廷圣母》的复制品，旁边放着两支白银烛台，两支烛台中间，是个黑色的匣子。

庄严肃穆地行礼之后，文森亚特端起那个黑匣子返回楚子航面前，缓缓地打开匣盖：“为了……复活元首！”

“什么？”楚子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座神秘的岛屿居然可以复活一个人？

“快展开说说，那座岛是怎么把人复活的——你说话啊！”楚子航突然就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她的眼睛里面泛起了淡淡的金色，关节和脸部的边缘有细密的鳞片冒出来。

她已经不再追求合理性了，仅仅是“复活”这两个字就足以勾起她的全部兴趣，就算说出这种话的是两个疯子和死人。

因为在某种程度上她已经比她眼前的文森特更加疯狂了，她已经让一具尸体重获了呼吸、心跳和体温，如果从医学上来说她已经让夏弥重获新生了——而现在，只差最后一步。

···

萨沙把楚子航一直送到大厅，告别的时候萨沙的表情倒是蛮欢快的。

“多谢你没有把他给杀掉，我还等着他给我发工资呢。”萨沙叹了口气，他隐约听见了剧烈的撞击和拍桌打椅的声音，说实话进门后看到文森特安然无恙他着实松了口气。

“他跟你们说了他为什么要找那个岛屿么？”

“说是希特勒的宝藏在那座岛上，这故事听着可真玄，不过船长付钱很爽快，你们也知道的，我需要钱。”

楚子航回忆起赫尔佐格说的情报，萨沙有个前妻成了植物人，他赚钱是为了供她住院……她耸了耸肩，没有说什么。

“不耽误您的时间了，要是有空可以来船长室找我喝酒，我可不是说上面那间船长室啊。”萨沙摘下自己的船长帽，冲楚子航挥舞道别，“文森特船长大概得休息上十天半个月才能指挥这艘船了。”

萨沙走了，楚子航独自站在人流中，满耳都是老虎机吐硬币的声音、筹码撞击的声音、调酒师摇晃冰块的声音、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声音，没有人知道顶层的房间里面发生了什么。

她走到吧台边，伸手拿了一瓶基酒随手起开，自顾自地走开了，两个调酒师面面相觑，可能按照规章制度他们不能质疑客人的行为，于是只是对视了一眼就默不作声的继续他们的工作。

可能是赌输了吧？他们不约而同的这样想，因为那位客人的表情的确带着失望和愤怒，和那些赌到倾家荡产的烂赌客有点相似，但是却又带着一点本质的不同……在哪里不太一样呢？

楚子航在人流中穿梭着，手里提着那瓶不太认识的伏特加，走两步就喝一口，她还没走出大厅那瓶酒就喝光了，瓶子被随手塞到一个路过的侍者怀里。

文森特不知道那座岛怎么复活别人，也不知道那座岛在哪里，他的一切信息都是几个巫师和通灵师测算出来然后告诉那个早就死去的元首，然后他的元首再告诉他的，总体来说没有任何的可信度，文森特坚持了这么多年的事情终究只是空谈。

就算那座岛真的存在那么它也只能在圣诞节打开——而楚子航想的却是她在今晚就能再一次见到夏弥。

烈酒没法压下汹涌的失望感，楚子航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复活别人终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她终于走到了大厅外面，仰头看向天空。漆黑的天幕下挂着几百道淡青色的极光，变幻莫测，像是一幅能够覆盖整个天空的长裙，它的边缘以最轻薄的淡青色丝绸装饰。

这种罕见的现象被北欧人称为“神之裙摆”。一般的极光是不够格用这个名字的，必须是漫天的极光，而且以接近静止的状态长时间地留存，恰似女神的长裙悬挂在夜空中。

楚子航长久地凝视着这一幕，两滴泪水从眼角滑下，她低下头捂住了脸。

真丢人啊，只不过是见面的日子推迟了几天——

身后有嘈杂的人声传来，不止是她注意到了天空的异象，几乎全船的人都聚集到了甲板上，他们惊叹地望向天空，在极光下互相拥抱，感叹着自己的幸运并用手机拍照留念。

楚子航最后看了一眼那极光，随后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或许是酒精麻醉和情绪失控的缘故，她掏出手机试图发送邮件，果然没有信号。

极光是大气电离形成的，如此盛大的极光说明此刻高空密布着高能粒子流，极其紊乱的高能粒子流。用龙族的世界观来解释，这里的元素流极度混乱。

温度在明显地下降，冰层正沿着船体往上生长，楚子航面无表情地走向船舷边缘的护栏，向下望去。

她感到自己肩胛上的印记在发热，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上面燃烧一样。

游客们又一次尖叫起来，因为更壮丽的一幕出现在他们面前，一座巨大的冰山缓缓地接近了YAMAL号。它暴露在海面上的高度就超过了100米，那么它在海面以下的高度差不多是1公里！YAMAL号在它面前只是一艘小船，每个人都被它那白色巨舰般航行的身姿惊艳到。

白色巨舰般的冰山缓缓地切入了这片封冻的海域，刚凝固不久的海冰根本无法承受它的撞击，裂缝沿着冰面极快地延伸，满耳都是冰层碎裂的脆响。

那种感觉就像是漫天飞雪，剑客飞掠湖面，以一柄霜白色的利刃切开了冰封的湖面，冰下的水都从裂缝中涌了出来，顷刻间死寂的湖面就变成了满池碧波。

在“神之裙摆”下，海水也泛着青色，就在船侧方大约几公里处，青色的海水中倒映着黑色的岛屿，可海面上却空无一物。

好像有一道寒气沿着脊椎冲入大脑，楚子航的酒在她目击海面下的景象的一瞬间就醒了，呈现在海水倒影中的那座岛她是见过的，在那幅名为《死亡之岛》的画里！那古罗马斗兽场般的古怪外形，那围绕岛屿的黑色岩壁，甚至岛中央的参天大树和岩壁上安置棺材的石洞都隐约可见！

那是阿瓦隆岛！它史无前例地在一年内不是圣诞节的那天开放了，楚子航下意识的伸手去抚摸自己肩胛骨上的印记，它现在简直像是烧红的烙铁一样灼热。

她知道那里面是谁了，只有一位龙王与她的印记有关联。

“奥丁……”楚子航喃喃地说，永不熄灭的黄金瞳里面燃起了灭世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