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单身理由

一刻钟后，咖啡厅。

正值饭点，顾客盈门，人声鼎沸。在喧闹的环境之下，个人的声音被屏蔽得难以听清，就像一滴水汇入一条河，再也分不清每一个语素。唯有同一张桌子的近距离之下，才能听得见彼此的发言，如同一架法拉利笼，隔绝了外部的电流。

二人坐定饮茶，看觑着店里另一个角落里鬼鬼祟祟的一桌人。他们用帽子和口罩形成伪装，但也正因为这不合时宜的伪装，反而让人察觉到这桌人肚子里有鬼。不必说，正是galgame社里的其他几个成员：华鹰、路一元、楚禾与姬宇乔。

“果然还是追到这里来了啊。”葭珊感叹道。

辛剑只好回了一个无奈的自嘲：“没办法，谁让galgame社全都是单身狗呢？”单身狗逞强做galgame，好比宦官跟宫女对食，可恨没得本钱。

“说起来，我很好奇，galgame社几位男生不是外在条件都还挺不错的吗？怎么会单身呢？”葭珊用余光打量着角落那桌的几位，可谓“帽子口罩关不住，超高颜值溢出来”。

“楚禾身高一米九，又是篮球队主力，应该很受欢迎吧？”

“可是楚老六那家伙完全不掩饰自己死宅的气质，直言自己喜欢动漫里的大胸美少女，还曾经在上课的时候用笔记本玩二次元游戏，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女生好意思坐他后排了。”

从理论上来讲，成年男生喜欢《碧绿航线》之类的宅男向软色情游戏也没什么不对劲，但是在公共场合用电脑玩则未免有些心大。有的人觉得这是公开处刑，有的人则毫不在意，简直是一种合理合法的变态行径。

“噗哈哈哈，那路一元副社长呢？常年排名第一的大学霸，人高脸帅的冰川系，应该很多女生喜欢吧？”

“路哥成绩好是不假，但属于‘人狠话不多’的类型，你知道他是冀州人吧？明明中学和华老板同班，但是因为生源地不一样，硬是考了比华老板高出一大截的分数才被本校录取。所以他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现实主义者，觉得现实中的女生都很麻烦，谈恋爱浪费时间。曾经有学妹向他告白，结果细陈利害，把人家小学妹骂哭了都。”

“所以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敢去招惹路哥了吧。”葭珊叹口气，路一元属于是自己亲手拿着剪刀，嘎了月老红线的类型。

“至于小乔嘛，”辛剑娓娓道来：“自己主动出击表白学姐，被学姐嫌弃年纪小太幼稚，像‘恋童癖’。”毕竟姬宇乔现年还不满十八岁，而女生通常会选择比自己更大的男生作为如意郎君。

“那华鹰学长呢？他可是帝都来的高富帅，无论哪个角度都可以算作无可挑剔了吧？”

辛剑摇摇头：“这就是他自己作死的咯。他在去年开学的时候，也被女生告白过，但是以‘有喜欢的人了’为由拒绝。后来传着传着就成了‘帝都富少家族安排了未婚妻’云云。不过我们仍未知道那个传闻中的‘未婚妻’的名字，或许只是个借口吧。”

华鹰虽然有钱，但却也不过是个家里经商的普通富二代。低情商一点的说法，可以叫做“暴发户”，根本算不上有太多精英阶层的家学渊源，更是和“豪门联姻”之类的事情八竿子打不着。只能说八卦新闻不可信啊。

“但也正因为如此，再也没有女生向他示爱了，哪怕华老板出于好意，帮其他女生做点事情，都会被打趣‘不怕未婚妻吃醋吗’之类的话。”

葭珊也乐了：“那‘未婚妻’，怕不是哪个galgame里面的女主吧？”

别的人不清楚，但是楚禾绝对做得出这种事情来。楚禾可是能够天天抱着动漫美少女等身抱枕睡觉的人，想来楚禾的顶头老板华鹰也不遑多让，毕竟这里是galgame社。

“那你呢，辛姐？”辛剑既不像楚禾“毫无廉耻之心”，也不像路哥低调冷漠，也不像小乔年龄尚小，更没有华老板那无中生有的“豪门未婚妻”，人又帅，性格也好，想来应该很受女生欢迎。就算是因为面容偏中性，可女生其实并不讨厌中性化的男生，相反缺少攻击性的“食草男”，还是相当受欢迎的类型之一。

辛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好像兔子冷不丁地被人提起了耳朵，血液向头上涌去。“你也知道的，‘穷则独善其身’嘛。而且我人也不太高，女生还是更喜欢175以上的高个子吧。”

辛剑实际身高仅有170，虽然靠着优秀的身材比例，还能拥有傲人的大长腿，单独看并不算矮。可是跟女生站在一起，这身高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如同他没几个子的校园卡一样。由于长期低消费，甚至屡次触发学校系统给他饭卡里偷偷打钱。

“凤凰男”，是辛剑的标签，是从娘胎里带来的身份。他的学业是吸着早早辍学、务工和出嫁的姐姐辛蓉的血换来的，尽管并非他自愿而是父母的安排。姐姐辛蓉有时也会因为父母的不公平待遇而暗地打骂辛剑，也因此辛剑从小养成了“愧疚型人格”，有时候即便嘴上不说，心里也会产生一些愧疚的情感。“凤凰男”往往容易出现两种极端，一种是从小在家得宠，十年寒窗金榜题名后的自大自负，一种则是“配得感”太低而产生的自轻自卑，显然辛剑属于后者。即使有女生有示好的行为，他也会下意识地觉得自己“不配”，进而疏远。

一番闲聊之后，葭珊好像能够理解galgame社的存在理由了。因各种各样的原因，在现实中保持母胎单身的状态。但少年人的恋心不会因为客观条件消失，只会转移，于是便将恋心投射到虚拟纸片人之上。这，正是galgame的意义。没有恋爱经验的玩家，通过模拟的恋爱游戏来体验爱情，来补充情感生活上的空虚，就像用纳米树脂填补被蛀空的牙齿一样。

与此同时，咖啡厅另一个角落的桌子上，galgame社的其他尾随成员正在交头接耳，四人都戴着帽子口罩，面色暗沉，活像黑手党在公开密谋。

华鹰已经开始后悔之前自己轻率的决定了。早知道就应该挪用社长的权力，取缔这个荒谬的提案。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自己只能看着心动对象和自己的好兄弟卿卿我我，喁喁私语。他奋力竖起耳朵，好让自己能够从混乱嘈杂的咖啡厅中听到从那一桌传来的一言半语，可惜只是徒劳。

“华老板，你现在好像一个严查风纪的高中教导主任耶。”楚禾乜斜着眼睛吐槽道。

“别闹，我现在正在监督他们有没有发生不纯洁的异性关系。”华鹰聚精会神，在《线性代数》的掩护下观察着葭珊那一桌的动静，好像一个担心女儿被野小子拐走的老父亲一样。

“谁会在咖啡厅里看《线性代数》啊，装也不装像点。”路一元默默地拆着死党华鹰的台。

姬宇乔好整以暇地吸了一口饮料：“但是如果没有擦出恋爱火花的话，不就完全没办法写出合格的galgame吗？‘模拟约会’的意义在哪里呢？”

华鹰沉默不语，当作室内嘈杂没听见，继续观察“敌情”。

葭珊和辛剑的饮料杯子已经渐空，吸管已经嘬不上饮料，空气柱振动发声，让吸管变成了一件管乐器，发出高亮的轰鸣。辛剑还有晚上的班会，作为一个好好学生，辛剑即便是不喜欢的团建活动也还是会按时参加，因此他们没打算继续呆下去，是时候准备返程了。

可是，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对于这两个人来说，逛商场其实就是单纯的“寻香之旅”罢了：闻都市丽人的鬓影衣香，闻商店的妙物熏香，最后以闻美食楼层的镬气喷香作结。金钱是不会花的，商品是不会买的，至始至终都是CBD这场“大型户外秀”的观众而已。怀揣着这样的心情上路，自然算不上什么正经“约会”。光靠这俩“旅游搭子”这一天的体验，恐怕这两人还完全没有体会到什么恋爱的感觉，更遑论能将其付诸笔端。今天的作战，几乎可以算是彻头彻尾的失败。

“你想好galgame后面该怎么写了吗？”葭珊开始懊恼今天的表现过于“直男”，以至于让作战彻底失败。没有穿裙子也没有化妆，一路上聊的全都是“经验の+3”这个宅男大叔会喜欢的玩意，仿佛还没切过号来。可是真的把自己当作女孩子，做出很做作的言行，她又打心底地觉得无所适从，怎么都觉得不自然，如同穿上一双不合脚的鞋子走路，再怎么假装没事，可别扭的走路姿势都会出卖磨脚的本质。

“按照原本的计划嘛，确实是没有达到目标，不过我想到解决办法了。”出乎意料的是，辛剑向葭珊比了个“OK”的手势：“既然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吧。”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请交给我吧。”辛剑右手握拳，拳心朝上，朝葭珊眨了眨眼道：“山人自有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