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刻，你会感觉活得很累吗？你是否会怀疑世界的真实性？你是否会怨天尤人？你是否想重新来过？你是否会后悔做过的决定？
当深陷困惑之时，我们也许会认为自己命运是悲惨的。然而，在世界的另一端，有人比我们过得更不容易，他们不敢想象我们现在所拥有的，甚至有人活着已是件奢侈的事情。
新的一天，天空阴沉，大地一片灰暗。远处的碗山，云雾笼罩，看不清它的全貌，而在雾里的稻田，依稀地可以看见一片青色的禾苗。虫儿们似乎还没在昨夜尽兴，仍然在清晨欢唱不止。竹林随着微风摇摆，却是只闻其声不闻其“竹”。昨日一场大雨，将灌溪的水变得黄灿灿的，几乎漫出江堤。江堤边的地上，黄瓜、茄子、西红柿等等，皆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周子先在睡意朦胧中，听见了一声又一声的“吱呀、吱呀”，是木门被打开的声音。他抬头看了一眼闹钟，已经六点了，过不了多久，周边的集市就会热闹起来。
周子先出了宿舍门，正好遇见老张。
天上没有下雨，地上的老张仍然戴着一顶破了个洞的斗笠，他在清扫操场上的树叶。树叶扫了又落，落了又扫，老张不厌其烦。周子先坐在楼梯口的石阶上，点起一根烟，出神地看着老张劳动的身影。周子先记得，他来之前，老张就在这当门卫。第一次见老张的那天，他从车上卸了几大箱子的书放在校门口。他本要叫个人帮忙，可惜人生地不熟，不知道找谁。这个时候，老子笑吟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开口就问他是不是来教书的老师。他还没回答，老张又自言自语告诉他现在学校有多缺老师，说找个老师多困难，说早听说这几天要来新老师，又说欢迎欢迎。说着话，老张帮他将书全搬进了宿舍。在周子先的第一印象里，老张是个热情的人，第二印象里，老张瘦小却力气大得很，晚上，他又发现老张的酒量非常好。
周子先不远千里来到这里，有个大事小情，都要问老张。两人喝酒聊天多了，渐渐熟悉了，他才知道老张在学校当门卫没有工资，学校只管他的饭。他问老张为了什么？老张说不为什么，就是喜欢孩子，就像你喜欢教书一样。周子先脸红地摇摇头，心里留了些话还不曾和老张说。老张喝了酒，就会说起他的孙子，一说起他的孙子，就会重重复复地说那几句话。
老张看见周子先在石阶上发呆，以为他还在为小乐的逃课苦恼。他过来告诉周子先小乐家没事了，又告诉他小乐不是个坏孩子，只是心思比别的孩子多，心里有道关过不去。周子先问他是什么关，老张没有回，只说等你有时间，跟着我一块去一次油茶村，有人会告诉你答案。周子先说他又在卖关子。老张叹了一口气，伤感地说还轮不到他来讲小乐的事情。周子先不逼问他，笑着递给老张一个信封。老张自然地顺手接了，没有多问。两人无话，在石阶上沉默地坐了半个钟头，等的人也没在木门处出现。倒是倩倩，趁着周子先不注意，一溜烟进了教室。
周子先去办公室拿了课本，走进教室，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刺眼的空座位，看来李小乐同学今天是准备翘他的课。他又看了一眼倩倩，倩倩拼命地躲闪他的眼神。周子先在心里笑了笑，故意大声地问：“李倩，李小乐为什么没来？有托你请假吗？”倩倩气鼓鼓地摇了摇头。
周子先着急地下了楼，木门口，语文老师王珍正在训几位迟到的学生，老张在一旁乐呵呵地瞧热闹。他先问王珍老师看见李小乐没有，王珍老师说迟到的人都在这了。周子先一看都不是。老张说他也没看见，想是来迟了，还在路上也说不定。
老张这是为小乐找借口，他清楚小乐，从小到大，读书没有迟过一天到。老张心里泛起嘀咕：“秋婆婆没事啊！按道理小乐应该会来吧？是不是在家耽搁了？要不我再等等？要不我回去瞧上一眼？”老张想来想去，决定还是等一等，他相信小乐一定会来。
一位矮胖的老师，垫着脚尖用力地敲了一下上课铃铛，敲一下，踮一下脚，敲一下，又踮一下脚，总算把三声敲了下来，霎时，教室里的读书声四起，压垮了集市的嘈杂。
第一堂课，小乐没有来。
第二堂课，周子先在教室的后窗瞄了一眼，小乐还是没有来。
周子先在第二堂课下课后，忍不住地又去问老张。
老张也有些不解地说：“周老师，要不我回村里看看吧！”
周子先摇摇头说：“算了，老张，我想了想，我还是亲自去一趟，你说的那个答案，我想找一找，我们能不能解一解李小乐的心结。”
老张低头说：“也好。不过，你要注意，小乐这孩子腼腆，心思细，听不得重话。我的意思是他是一个好鼓，不用重敲，也经不住重敲。”
周子先说：“放心吧，我以前不懂，可能会伤害到他。来的这些天，多多少少听你说起这群山里的孩子，慢慢也知道了。他们虽说不怕吃苦，又坚强，懂事得早，但同时内心也脆弱，虚荣心强，不强求自己有多好，却总不甘心被人落下。总之，他们没有安全感。”
老张重重地点了点头。
一把心锁，一把钥匙。一个老师，一个决定，一生的命运。
周子先再次站上讲台，努力地控制自己不往那张空桌看，可是李小乐在靠窗的位置，只要朝教室外看，一不小心还是会看见。他虽然是新老师，但也是正儿八经的师范生，比起一毕业就留校的老师强上几分，学生脾气再倔，再有个性，他也有自己的方式面对。可是，像小乐这样的孩子，他第一次遇上，就像是面对一棵焉了的小树苗，不知如何补救。他能迈出找症结这一步，老张没有想到。老张明白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进山，那些地方，有人光听名字便生了退缩的心思，十八里洞、十八湾、鸡冠山、将军帽、蛇行岭、百山岨、石锋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