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宵其要和我离婚。
因为他的小青梅快死了,生命最后的心愿就是跟他办一场婚礼。
我跟他说:我比你的小青梅死的会更早,等我死了,你们再结婚可以吗?
他质问我:你这样无理取闹有意思吗?人家都要死了,你的心就这么硬?
后来,他站在抢救我的手术室外哭成了泪人,悔恨的双手把头皮挠的全是血污。
那也没能把我从死亡线上拽回来。
不仅如此,我的死亡还导致他被警察带走询问。
因为我死于铊中毒,而这种罕见的化品药品,是从他的实验室流出来的。
1、
陆宵其是京大化学教授,更是国际化学界鼎鼎有名的专家。
有名到让人感慨,他的妻子应该是个更优秀的女性,才能配上他。
我想,他大概是真的听进了心。
不然半个月前,我怎么会收到民政局发来的离婚预约信息。
这个曾为我差点失去一条命的男人,最终也逃不过七年之痒的定律。
虽然他给的假离婚理由是那么的高尚,但更像是告知加通知。
我一直想约他当面好好谈谈。
但因为他最近要带团队攻克项目,已经有快一个月没回家。
看着早上他发来催促离婚的信息,我决定直接去学校宿舍等他。
出门前,为了防止突发疼痛,我提前吃过止痛药。
熟门熟路到了地方,我掏出钥匙打开门。
刚想进去,便看到林雨柔正穿着陆宵其的白衬衫,从浴室里走出来。
披散着长发,衬衫扣子松松散散地扣了几颗,一双修长白皙的大腿裸露在空气里,整个人仿佛从水汽中氤氲而出,妩媚灵动。
这是病入膏肓的人?
我愣了一下。
「双宜?你怎么来了?」
陆宵其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转身,视线在两人身上扫过,只觉得心脏狠狠紧缩一下。
我缓了缓,努力扯着嘴角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失态,嘲弄道,「看这情况,我的出现确实有些不合时宜。」
陆宵其眉头微蹙,脸上有些不自然,「刚才吃饭的时候,雨柔不小心把汤撒到身上,我带她来宿舍洗个澡,你别误会。」
「你是过来和我去领证的?证件都拿齐了吧,我们等会去民政局。」
看着他迫不及待的样子,我只觉得身体更加不适,四肢发麻,呼吸困难,眼前一黑身子晃了下。
陆宵其连忙扶住我,「双宜!」
「你怎么了?是不是又没有按时吃药?」
我借着他的力气勉强站稳,大口呼吸着缓解胸闷,过了几秒,眼睛才重新看到光明。
侧头望进陆宵其关心的目光,我心里的冷意疏散一些。
想到前段时间拿到的报告,我深吸口气,「老公,我身体出现了问题,严重到会死那种。」
屋内的林雨柔一言不发,只是含着眼泪楚楚可怜地看着陆宵其。
他见状将我扯到楼梯拐角处,轻叹口气,「你都多大了还玩装病博关注这套,懂事些行吗?」
「雨柔只剩下三个月生命,等她没有遗憾地走了以后,我们就马上复婚。」
我眼眶有些发涩,颤着声音说道,「可我恐怕连三个月都没有了。」
陆宵其以往对我的好脾气在离婚这事上似乎变没了,冷着脸道,「这戏演不完了是吧。」
「行,我陪你演!来来来,你先告诉我是什么病,能让你一个只有低血糖毛病的人三个月内没命。」
我张开嘴,突然想起警察叮嘱的话,犹豫片刻闭上嘴。
而我的反应在他眼里则变成心虚、默认。
他更加不耐烦,「好了,下周三上午我有时间,你记得把证件带齐。」
「和你这一辈子还长着呢,做她丈夫最多也不过几个月,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和她不会有夫妻之实。」
「别再这么斤斤计较,也别让我觉得你不讲理。」
我瞪大眼睛,「我不讲理?!有人要抢我丈夫,我不但要拱手相让,还得给她端茶递水是吧?!」
「陆宵其,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陆宵其想了几秒,还没头绪就听到林雨柔带着哭腔的哭喊声,「宵其哥!」
他听到后连忙往宿舍跑去。
看着他慌张离去的背影,一阵苦意从心上蔓延开。
今天是七周年的结婚纪念日。
我想,他的心大概是丢了。
从我身上拿走,丢到了别人那。
2、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情绪波动太大的原因,几个小时前吃的止疼药效果并不好。
刚到家,腹部就猝不及防地传来一阵刺痛。
我捂着肚子,脱力地挨着墙面缓缓滑坐到地面。
还没等我缓过来,全身的肌肉也跟着开始叫嚣。
我颤着手从包里翻出药瓶。
可疼得太厉害,一小瓶药都撒到地上。
我趴在地上,看了眼三四米远的矿泉水,捡起两片塞嘴里。
拇指大的一颗药根本咽不下,只能咬碎后边含边吞。
酸苦味直冲天灵盖。
药效没那么快,疼痛还在加剧,我只能蜷缩着侧躺在地上。
包里的确诊报告在拿药瓶时一起掉到地上。
纸上“铊中毒”三个字黑体加粗。
祝臣根据目前掌握的线索判断,这是投毒无疑,而且是熟人作案。
不排除是陆宵其,或者有人假借他的手,当然也有其他可能。
祝臣怕打草惊蛇,让我谁都不要说。
我已经把家中的饮用水全部换成瓶装矿泉水。
连一天三餐都是在外面的快餐店吃。
相比第一个猜测,我更相信是后两个。
因为实在太疼,我只能想些事情转移注意力。
想人死后会不会真的去到另一个世界,爸妈有没有在那等着我。
想我死后,陆宵其发现我在他一个化学教授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投毒,会想些什么。
3、
周三的前一晚,陆宵其再次联系我。
他通知我明早9点民政局见。
我嗓子有些发紧,握紧手机,低声问道,「宵其,一旦离婚,我就不会再和你复婚,你确定还要和我离?」
陆宵其在电话那头顿了下,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你装绝症装上瘾了是吧,真当自己死期将至。」
「我们就是走过场演场戏,让雨柔走的时候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能开心些,她死前就这么一个简单的愿望,这你也要阻挠吗?」
「平时学校不忙,我会时不时回家一趟看看你,听话别闹了。」
我看着刚刚轻轻一碰,就掉下的一把头发发愣。
铊中毒根本无法根治,吃药、治疗都只是暂时压着。
哪怕我入口的东西已经很小心,症状还是慢慢变得严重。
八年前,爸妈出车祸双双去世。
我因此患上抑郁症,还自杀过。
要不是陆宵其寸步不离的守着,我早凉了。
他守在我病床边,哭求我不要像他爸妈一样抛弃他。
是他,像跟绑着风筝的线一样,牢牢的绑着我。
花了好几年的时间,陪我走出来。
将我从虚无的空间拉拽到地面上,让我活下来。
我睫羽轻颤,不死心道,「我身体是真的不舒服。」
陆宵其这才开始有些慌乱,声音也轻柔了不少,「我上次说了之后,是不是还是没好好吃药,低血糖越来越严重?」
「你现在赶紧去喝一瓶,我忙过这阵子再去买些回家。」
他之前对我冷言冷语,我没有一丝泪意。
这次他关心的语气,和以前林雨柔还没出现在我们生活里时一样。
鼻尖忍不住一酸,泪水从眼眶掉落。
「你都要跟我离婚了,你还管我那么多干嘛,你滚!」
「反正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信,那就等我变成一具尸体的时候,你再去相信吧!」
陆宵其听到这话,怒火噌得一下冒上头,「柳双宜!不准乱说话!」
「老师和师母已经走了,我不管你谁管你。」
怒斥后,我听到话筒里传来一阵几不可查地叹息声。
「你才是我真正要照顾一辈子的妻子,现在不管发生什么都是暂时的,雨柔和我是同一家孤儿院出来,她能依靠的只有我了。」
他没再给我说话的机会,直接用命令的语气又重复了一次时间,然后挂断电话。
4、
我呆坐在沙发上,想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寿命。
直到手机的信息铃声响起,打断我的思绪。
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视频。
视频里的主角是陆宵其和林雨柔。
时间就是那天我去陆宵其宿舍,离开的后续。
林雨柔似乎崴了脚,陆宵其正拿着药酒给她抹脚踝。
白皙纤细的大长腿搭在陆宵其身上,白衬衫堪堪掩住不能裸露的部位。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两人眼神里的拉丝。
随着身子越靠越近,两人的唇瓣紧紧黏住。
虽然是一触既分,但从紧张的神态可以看出,两人有种莫名的兴奋和刺激。
甚至在随后的对视中,还有一丝对刚才那一幕的回味。
所以。
他真的只是做戏?
他真的只是好心,想完成年少时小伙伴的心愿?
呵,这大概是陆宵其在骗我。
也在骗他自己。
没有这样的借口,他哪能光明正大地做出这些举动。
毕竟他为人师表的形象,不允许。
我自嘲地笑笑,拿起手机,给陆宵其发信息。
【九点民政局,不见不散。】
5、
翌日,我早早起床,化妆、戴假发,将自己好好收拾了一番。
正准备出门,全身肌肉又开始发痛。
本以为坐着缓缓就好,谁知道四肢麻木后很快没了知觉。
手机就在前面的茶几上,我却没办法求救。
祝臣的电话打过来,我弯曲着身体,试图用嘴去够手机,却还是离了一臂之远。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亮起的屏幕,慢慢熄灭。
墙上的钟指到9点,秒针刚走过一格。
陆宵其打电话过来。
他的时间观念很重,虽然这样被人催离婚不是什么好事,却是我现在的救命机会。
电话断断续续地响了半小时。
但我心里却松了口气。
家里离民政局开车也就十分钟,按照曾经的约定,他肯定会看手机定位回家找我。
分针很快指到40分。
就在我满怀希望时,只见手机上一条接一条的信息跳出来。
【柳双宜,耍我们很好玩吗?】
【就因为你没到场,我和雨柔领证的计划又得往后延,她刚才伤心过度差点晕过去了。】
【要是雨柔因为你搞这出而加重病情,你就是罪魁祸首!】
知道他们迫不及待,没想到已经完全不再遮掩。
我盯着早已息屏的手机,只觉得身体从内到外发着寒意。
婚后一年,我的抑郁症已经好转很多。
可他依旧不放心我独处,带学生做实验、受邀参加讲座,哪都会带上我。
要不是专业能力摆在那,估计早被学校撸了。
在我强烈要求,且答应陆宵其出门一定会报备自己的行动路线下。
他才肯恢复正常上班状态。
虽然不在眼睛前晃,但他的粘人程度丝毫不比。
6、
要开始上课了,发条信息。
中途喝口水,也要发条信息。
中午打饭、吃完饭想上厕所,通通都要发信息告诉我。
我不习惯看手机,可他不管我看没看,回不回,都乐此不疲地喜欢向我分享各种事情。
那天,我突然接到好友回国办事的信息。
她一约,我便兴冲冲地跑去她家的海边别墅,出门时完全忘了报备这码事。
直到吃晚饭时,我才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自动关机了。
等我充上电,上百个未接电话疯狂涌入。
我吓得赶紧回拨过去。
感觉拨过去还没一秒,对面的电话就接通了。
「双宜?」
电话那头,带着颤音的询问里藏着小心翼翼。
似乎下一秒就会听到什么坏消息。
因为我确诊重度抑郁后有过跳河的自杀经历,多亏好心路人救下,然后回拨最近的通话记录和他联系上。
我想,他应该是想起了那次。
于是立刻解释一遍,等到的回应是一片寂静。
我以为陆宵其是在生气,绞尽脑汁想着要怎么哄他。
这时,电话里传来一阵情绪压抑后的小声呜咽。
等我回到家,发现他眼眶还通红着,然后一言不发的在我手机安装了定位,并要求我以后最多隔半小时,就得看次手机。
一是看电量,二是看信息,如果超过半小时没回复,他就会直接按照我的定位找过来。
以前的我不爱看手机,还喜欢静音。
直到几次过后,看着他不管离着多远,不管手上有多重要的事情。
只要超时没回,他定会在第一时间按照定位找到我。
我心疼他一路对我的担忧焦虑,更担心他每次超车的安全隐患。
于是,我养成了手机铃声调到最大,只要有响动就会马上看手机的习惯。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超过半小时回复他的信息或电话。
我为他改变自己的习惯,而他也为别人改变了他的喜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喜欢向我分享各种大小事。
也不再注意我回复信息时间的长短。
好像从林雨柔两年前刚回海市开始。
又好像是一年前,他第一次夜不归宿,陪着刚确诊癌症的林雨柔开始。
不过都无所谓了,我现在只想抓住投毒的人,讨一个公道。
四肢失去知觉的症状是第一次出现,加上身体的剧烈疼痛,我只觉得身体仿佛要炸裂一般。
就在我痛到实现模糊,要昏过去的时,只见门口突然出现一抹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