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金桂飘香。
在远离京都的一处别庄里,一名白衣玉冠的年轻男子正慢慢削着一颗雪梨,他的对面,是一位正值二八年华的少女。
少女清丽娇憨,然而细瞧脸上神色,却如三岁孩童般天真、懵懂。男子问话,她也只是“呵呵”一笑,偶尔重复男子话中词语,已是极大进步。
男子温柔浅笑,继而咳嗽起来。手中的匕首不小心割破了手指,殷红的鲜血一下子冒了出来。少女发出“啊”的一声惊呼,竟直接抓住男子受伤的手指含入了口中,小心吮吸。
再拿出来时,伤口已经不流血了。
她邀功似的望着男子,似要糖果奖励的小孩。
男子从未与人这么亲密过,一时有些窘迫,耳朵也不易觉察地泛上了粉色。
他没有注意到,少女胸前挂着的一枚黑指环,忽然间流光溢彩……
……
过了年,沈家派人来锦华镇接沈平安。
沈平安是京都内阁大学士沈钧儒的长女,因自小痴傻,一直被丢在乡下庄子里养。
对外却是宣称大小姐身体不好,需要在庄子里静养。
故此,除了沈家各位主子,没人知道,沈家大小姐其实是个傻子。
这次沈家接她返京,不过是因为她十八岁了,她的未来夫家罗家催婚了。
“年纪也差不多了,先把日子定下……虽说姐儿身体不好,但好歹养了十多年,也该恢复了……再者,两个孩子也该见一见了,咱们又不是盲婚哑嫁……”罗语堂的母亲罗夫人如是说。
沈家不好推辞,只得先将沈平安接回来。
沈钧儒生怕长女痴傻的事被人知道,到时候退亲是小,被满京都的人嘲笑就太丢面子了。
他的继室苏氏出谋划策道:“历来女子讲究贞静娴淑,平安虽说是个傻的,但从来都是安安静静,不说话往那一站,谁能瞧出差别?就是罗家有心问上两句,咱们提前教她几句也能应付。”
沈钧儒仍是担忧:“成亲后就瞒不住了。”
苏氏笑道:“成亲后就更好办了。咱们家姑娘在娘家好好的,为什么一嫁到你们家就傻了?莫不是你们家做了什么缺德事?”
沈钧儒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罗语堂的父亲罗德同他一样,皆是内阁大学士。不过罗德是次辅,同时还任吏部侍郎。等首辅退下后,他就是最有可能坐上首辅位子的人了。
而沈钧儒只是内阁大学士,没有实权。
想当初,沈钧儒的父亲乃内阁首辅,在父亲的扶持下,他本该一路风生水起,可谁知发生了那件事,反叫罗德上位。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是内阁大学士,首辅他是不妄想了,可要是能往罗德身上泼泼脏水,他求之不得。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沈平安被接回了京城沈家。
她只有一个嬷嬷和一个丫鬟,住了十多年收拾出来的箱笼也只得一车。
回去的路上,她吩咐她们:“不要泄露我恢复正常的事。”
吴嬷嬷和桃花点点头。
吴嬷嬷是她生母的陪房,桃花是她在锦华镇收的丫鬟,都对她忠心耿耿。
马车走了两个时辰,快进城的时候忽然坏了,管事只得进城叫人来修。怕耽搁时间,又打发后头行李车上的小厮回府说一声,重新套一辆马车过来。
如此,便只剩沈平安主仆三人了。
沈平安听得外头有动静,掀了帘子,果见一名穿沉香色莽绒衣的年轻男子抱着一名青衣女子匆匆从马车旁经过。
瞥见女子形容,她当机立断下了马车。
“公子请留步,我是大夫。”
男子已经走过去一段距离,听到“大夫”两个字,还是生生止住了脚步,喜出望外地奔到马车旁。
可看到沈平安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时,他的喜色一下子僵住了,动作也变得迟疑起来。
“你是大夫?”
沈平安看了看他怀里的女子,浅浅一笑,“这姑娘服了堕胎药,你这一路颠簸,就算找到医馆,别说孩子了,大人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
男子的眼睛瞬间亮了。
不用把脉,单是看上一眼就能准确说出病情,这样的神医他还是头一回见。
“大夫,请你救救我娘子!”男子差点给她跪下了。
那女子脸色苍白,下身淌出的鲜血已浸湿亵裤。听到沈平安的话,奋力伸出手攥住了她的袖口,哀求道:“姑娘,请你救救……救救我的孩子。”
她的要求并不难办到。
自从沈平安恢复正常,脑海中多出一段记忆后,她就会医术了。而且医术高明,百治百效,连望诊这种极难大成的技术都掌握得炉火纯青。
她给女子喂了一颗独门秘制的九转回生丹,不消片刻,女子的脸色就好转起来。
“少爷,我肚子不疼了。”她又惊又喜。
沈平安看向男子,问道:“你记忆力怎么样?”
男子不明所以。
沈平安又道:“我要给你夫人开药方,这边没有纸笔。”
男子忙道:“还行。”
沈平安便把药方报了一遍,又叫男子复述了一遍。男子记忆力惊人,她只说一遍,又是药名,他居然记得分毫不差。
“我家少爷是读书人。”他怀里的女子恢复了气力,与有荣焉,难得露出了笑容。
男子低头看她,亦是一笑。
郎有情妾有意,可惜身份不匹配。
从二人的称呼中,沈平安已经猜到他们是少爷和丫鬟的关系。
许多话本子中也有写少爷和丫鬟日久生情,可惜父母不同意,棒打鸳鸯。这对更惨烈一点,孩子都弄出来了也没得到大家长的同意。
沈平安嘱咐道:“她服了我的药,孩子和大人暂时没有大碍。不过不能再继续赶路,连马车也不能坐,你最好请几个人用担架把她抬回去。我给你的药方,每日早晚服一剂,连服三日即可痊愈。”
男子千恩万谢,“不知姑娘尊敬大名,家住何方?罗某改日一定备足厚礼,登门道谢。”
沈平安浅浅一笑,明亮的眼睛里似落了星光,“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男子看她气质不凡,淡泊名利,猜想是世家女子,不便透露姓名,便没有过多纠结。再次道谢后,沈平安上了马车,他的小厮也从后头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