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忠诚与背叛

方闲第一次见识到古人的战力,尤其是卢奎这种出自世家将门的武将,他的胖不是肥,而是一种给人看上去很壮实的感觉。

硕大的横刀挥舞起来,轻松的就像是挥舞玩具,毫不吃力不说,整个人也非常灵活,方闲发誓,这货是他见过最灵活的胖子!

很难想像一个壮硕的家伙与人拼杀起来不是那种横冲直撞的感觉,反倒是灵活异常,左奔右突,加宽加厚的横刀竟如一条灵蛇,毫不费力的便能砍下一只胳膊。

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就算砍掉一条胳膊,堪堪躲过长刀的横扫,卢奎已经略处下风,更重要的是他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若非对方和他一样身着冷锻盔甲,方闲相信这场战斗已经结束,很多次那些甲士都是硬扛着他一刀迎面而上,就算那被砍掉一条胳膊的家伙,也是发出咆哮,凶狠的冲上去拼杀。

双方都知道,这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卢奎活着,剩下的人都得死,包括他们的家人,若卢奎死了,他们便安全了。

反倒是老巫女溏吉次珍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冷冷的看着屋外的人在缠斗,方闲就是用脚后跟想都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无非就是两边不得罪。

谁都不会担心她将真相说出来,只要她敢开口,整个木雅寨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她太渺小了,渺小的如同一粒尘埃。

可惜,有人并不希望她坐山观虎斗,“笃”……

一支冷箭从窗户中射出,在精准穿透甲士的面甲后扎入他的面门,“嗷……”凄厉的惨叫响彻木雅寨,这家伙疼得不行,就算在地上打滚也难以缓解锥心的疼痛。

一瞬间,所有的甲士皆是冷冷的看向窗口的方闲,黑洞洞的面甲之后是一团团愤怒的火焰,但他们很快便收回目光,齐齐的向卢奎而去,攻击更为猛烈,更加舍生忘死!

只要杀了卢奎,方闲几乎不是什么威胁,但若拖延下去,那柄能够射穿冷锻甲的弩箭就成了他们的催命符……

倒是卢奎看了一眼地上打滚的甲士,微微皱眉:“破甲箭?”

只不过剩余的甲士并不打算给他开口的机会,迎面而上的同时嘴里发出长啸,可这雷霆一击却被卢奎轻松化解,横刀一甩,竟拼尽全力迎面而上,而非之前的卸力打法。

四柄长刀砍在一起,其中三柄竟被砍断,这一击才是卢奎真正的实力和力量,对面的甲士就算有面甲遮挡,也能从他们的双目中看到绝望。

方闲对搏杀技一窍不通,但也能看出卢奎之前根本就没用全力,倒是这几人连滚带爬的继续冲向卢奎,那种决绝就和从嗓子深处发出的非人咆哮听的人不忍,他们是在送死……

一个,俩个,卢奎轻松斩杀,但每杀一个他都要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为何如此!”

没有回答,对方就像飞蛾扑火般的冲过来,直到那个断了胳膊的被卢奎一刀背给拍翻在地,这场自杀袭击才算结束。

卢奎用长刀挑起地上的甲士,声音冰冷的开口道:“赖小双,你是老子一手带出来的,要不是老子收留,你早饿死在长安城的臭水沟里,因何负我!”

方闲这才发现摘掉头盔的甲士不过二八少年,脸上甚至还有些稚气不曾脱去。

少年惨然一笑:“小双这条命是卢都尉所救,死在您的手中倒是死而无憾,还请都尉放过我那群认下的兄弟姊妹,给他们留条活路!”

“老子不欠你的,反倒是你欠我的,你这条命除了我谁也收不走,说,因何背叛我,因何背叛大唐!”

“都尉莫怪,我等别无选择!您也快走,吐蕃人不会放过您的!”

这小子说完便一头扎向横刀的刀尖,整个面门“噗哧”一声就与卢奎手中的横刀融为一体,卢奎瞪大眼睛半天,最终没有抽出长刀,而是将它与刀上的人轻轻放下……

前来木雅寨的所有甲士皆以战死,而身为头领的卢奎却孑然一人,环顾四周看了一圈地上的尸体后放声惨笑,那笑声听的人寒意彻骨,也充满了无限凄凉。

倒是方闲提着弩箭走了出来,一具具的检查这些人是否死透。

卢奎对他的行为很不齿,认为方闲的做法不光在侮辱自己,也是在侮辱这些曾经跟随他的手下!

但方闲却并不在乎,而是认真的检查尸体,尤其是颈动脉和瞳孔,每个人的眼皮他都要扒开看一下,当他扒开一个吐蕃人的眼皮后,便毫不犹豫的用弩箭射穿了这个家伙的脑袋。

直到此时卢奎才发现这个本该死透的吐蕃人不知何时举起了手,继而无力的掉在地上,兵刃发出铿锵之声。

“你……”眼瞧着方闲的预判,卢奎惊诧的不知该说什么,倒是方闲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死人的瞳孔会扩散的,无对光反射。”

“这些也是你师门的学识?”

“嗯,算是吧!”

“果异于世俗之学也!”

方闲看了卢奎一眼,微微一笑道:“昌黎先生说过,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而家师也说过同样的话,人之渺小,穷极一生,世上学问之万一不可学尽也。我从师门中带出来的那点学问,沧海一粟,不值一提!”

卢奎微微一挑眉头,认真的看了方闲半天,最终长出一口气的感叹道:“看来不只是我错了,就连公主殿下都错!你小子身上最有价值的东西不是对九曲之地的猜测,而是你师门所学啊!”

这一次方闲没有反驳,而是缓缓起身,支起腰杆,以无比骄傲的口气道:“这点我不会否认,我之师门遗世而独立,上穷天理,下索碧落,以儒学格物致知之骨,以明理为体,以明道为神,由器及道,知行而合一,所以更重实践,故师门中有大能者曰:“实践乃验真理,以此规矩,万事不破。””

“实践乃验真理……实践乃验真理……”

卢奎一遍遍的重复着这句话,全新的思想也在一次次的冲击着他的认知,格物致知出自儒学没错,可方闲的话中却蕴含着几千年人类发展中总结出的道理更是颠覆了他的认知。

格物致知出自儒学,但儒学之中极少有文章能够解释这四个字的意义,更没有让人追求这一理念的具体范本。

为何?因为格物致知要的就是让人亲自去实践,把想到的理论付之于行动,用时间,用实践去检验这句话本身。

方闲是后世人没错,但他依旧没法打破汉家文明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的智慧,只能把后世的理念与这个时代的思想所结合,于是便出现了一个半新不旧的“师门”思想。

看着卢奎没有紧缩,全然忘记自己身处何种环境之中,老巫女在边上惊诧的盯着方闲,她完全听不懂这二人之间对话的含义,但却敏锐的发现卢奎真的被这小子的话给震住了,也意味着这个来自木雅贡嘎的少年人背后,真的有一个神秘,智慧,强大到令人发指的师门。

死去的人终究是死去的,方闲让木雅寨的人将他们堆起来一把火烧的干净,而卢奎全程没有言语,只是握着鏊盔的手因为过分用力而变得苍白。

“看来公主身边也被安插了一些人,你也是知道的?”

卢奎僵硬的扭过脑袋,看向方闲缓缓道:“少年人可以聪明,但不该有看透一切的眼光,你这样不招人喜欢的。”

“我要是不这样如何体现我的价值?如何让我显得与众不同?我不怕被人所厌,我怕自己泯灭与芸芸众生之中。”

随着方闲的话,卢奎一挑眉头:“嗯~~有点少年任侠的意思了!公主身边是有些不该出现的人,但以与吐蕃赞普和亲,这些鬼蜮伎俩是避免不了的,连我麾下的大唐兵卒都有背叛者……”

“所以公主身边需要一个能谋善断之人。”

“呵……你倒是真会毛遂自荐。”

“你来找我为何?难道仅仅是因为那封书信?公主怕是也对我颇为好奇吧?身边总要有个能用的人才是,我还指望公主为我写下荐书,去往长安城呢!”

卢奎忍不住冷笑道:“哈,好谋划,公主生父乃邠王,曾与先帝共患难,国之柱石圣人倚重,若能走上这条路,嘿嘿,你可不比那些长安城的勋贵子弟要差啊!”

方闲笑了笑:“卢家哥哥如何知晓这条路我能走得通?”

“原本是不相信的,现在却是相信,看到我等这般拼杀,你竟还能从容的放冷箭,要知晓取人性命说的容易,可对于常人来说却是天人交战,你却不同,你这般年纪别说杀人,就算是见了死人也该惊恐尖叫才是。”

方闲扭头笑了笑,一双白牙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森然:“我见过的尸体比你多你信吗?”

“我信!”

卢奎罕见的没有质疑他的话,而是认真的点头:“瞧你扒开尸体眼皮的模样就知晓,你这手稳得很啊!”

方闲当然不会把自己做过解刨的事说出来,其实他也怕,但只要到了尸体面前就会本能的将对方当做解刨台上的对象,至于弩箭杀人,他是真的天人交战了半天。

一开始他本打算射对方胸口的,谁知射到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