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一幕幕梦幻般的往事,像微风般从我眼前掠过。
啼叫的鸟,潮湿的苔藓,黑沉沉的乌云,伙伴们的笑容。
还有那酸涩的野果,燥热的阳光。
当我回过神来,那一切不正就想一场梦一样吗?在我那渺小的大脑中,凭我那仅有的难以捕捉的记忆,用力的追寻和回忆,最后所看到的也不过是那些碎片化的画面。
但其实这些年我们所得到的和失去的不正是这些东西吗?
在如此迷茫的生活中,我和大多数人一样,失去了对前途的定义。
在我那前半生里,我一直将这视作为我最为珍视的财富。
然而今天,我愿意为你们讲述我的故事。在那片绿草充盈的山坡上,我愿意把我前半生为数不多的美好奉上。我愿意与诸位分享我的财富。
你们还能够想得起你们第一次睁眼用心去观察这个世界时候的景象吗?
我记得我脑海中的第一个画面是雨后,那被雨水打湿的泛着异样光彩的泥土,那青黄交加的玉米梗。
是那天空上洒下来的,若有若无的苍白的阳光。是我母亲那曾在庄稼丛中遥远的模糊的背影。
我用力的观察着我视线所及的一切事物,带着一丝十分模糊的惶恐感。
而这样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只是眼睛一睁一闭的时间。当我下一次对这个世界产生认知的时候,我就已经长到了两岁。
那是一段很模糊的时光,似乎在那模糊的日子里,大多数时候我好像都在经历一场睡眠。
对那时的我而言,睡眠无疑是惬意的,就像是被包裹在一团温暖柔和的光芒中,身体仿佛随着呼吸一同缓缓的浮动。美好,安静,惬意。
可当我两岁时,我又一次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恐惧,而这份恐惧的来源,竟然是我最为习惯,最能感到安全感的睡眠。
那是一个相当沉闷的早晨,从我家那破旧的土坯房中,难得传来吵闹的人声。一些我有印象的,我没印象的,我认识的,我不认识的人一起聚拢在那个阴暗狭小的房间里。
那个我并不喜欢的老人,就那样安静的躺在他那破旧的床上。我并不知道什么叫做死亡,但是那个时候当我第一眼看见他躺在床上的样子的时候,我突然感到恐惧。一个浓厚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包围了我。我想那是每一个生命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所产生的本能反应。
我胆怯的询问母亲,我说爷爷是不是睡着了?
她没有回答我。
有的只是湿润寒冷的风和天空上鸣叫的鸟。
这时,太阳终于完全的升起,散布着他那温暖闪耀的光芒。慢慢的覆盖那座小小的山坡。
从那天后,我就没那么喜欢睡觉了。
过了很久我才明白,睡眠其实是生命的起点,也是生命的终点。
再后来,在那山间的田埂上,在那温暖的阳光下,在那细细的微风中。美好而又略带苦涩的童年,就那样,那样随着那条狭小蜿蜒,经久不衰的河流一同远去了。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条,很多条,我们究其一生也无法涉足的河流。
人们盲目地奔波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恐惧,喜悦,愤怒,悲伤,嫉妒,憎恶,各种各样的情绪充斥在这个世界的梦里。
汇聚着,汇聚着,变成了一条永远不会有尽头的河流。
而在那条永远没有尽头的河流之中,亡去的魂魄呀,在那样一个世界的梦里面做着他们自己的梦。
从古至今,无数年以来诞生了多少生命?多少的魂魄在死的时候化作一滴,既浑浊又清澈的水,融入那条平静缓慢而又伟大的河流中呢?
那是我六岁的时候了,背靠着我们那破旧的土坯房,在那矮小而又平坦的山坡上,我的母亲在田间耕作着。向上升起的太阳,将它金碧辉煌的光芒渡在那矮小的山坡上,远远望去,母亲就只是那山坡中模糊而又渺小的轮廓。只能在山间的凉爽的风中感受到野花野草和庄稼传来的清爽的芬芳。
我背靠着那颗挂满硕果的橘树,在树下品尝着那令人沉醉的果实。
然而,我并不知道的是,在我的身后,那对枯黄的落叶中,埋藏着一条蕴含剧毒的毒蛇,当我体味着那生活中来之不易的美好之时,那毒蛇的尖牙狠狠的咬中了我的脖颈。致命的毒液随着我破裂的血管进入,跟随着我那奔流不息的血液流遍我四肢百骸,真是令人遗憾啊,我那美好的生命,那未知的未来就那样定格在那一刻。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冷和温暖。真奇怪啊,真是既寒冷而又温暖啊。我的意识仿佛接受到了某种指引,随着那无形的缓缓推进的波浪,一同卷入了一条无限宽又无限长的河流当中,混杂着无数同我一样的水滴,一同在河流的运行下缓缓地摇摆着。
不知道做了多久虚无缥缈的梦,仿佛那河流被什么东西所改变了,我竟然从那样,那样的伟大的奇迹中脱离而出了。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坐在一间既熟悉而又陌生的教室里,周围是久违的吵闹的人群。陌生的记忆像是注水一般,注进了我的脑海中。前一瞬的我还沉睡在那一条河流当中,现在我却出现在这陌生的教室中,带着那陌生的记忆,凭空多出了十年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