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影张导是被一首歌给引来的。
自古英雄出少年的剧本不错,但他正筹拍少林寺,比较起来,后者或许更适合中影,但那首歌,却正中他软肋。
电影没歌,没了音乐,就少了魂。
牧羊曲太对少林寺了,简直为影片量身定做一般,情景交融,完美融合。
这就不得不见见了。
西京站,两位导演不期而遇。
都是业内人士,每年光开会,就不知见多少回,自然认识,在西京碰上,目的不言而喻,牟导立时就紧张起来。
“老牟,休要作态,我不和你争。”
“真的?”
“还能骗你不成?我有剧本。”
“那好,这可是你说的啊。”
“是我说的。”
“那你来此做甚?”
“我自有我来的道理。”
车站有西京同行来接,非要尽地主之谊,让他们下榻西京,游玩一番才肯放行。二人相视,嘴里应承着,趁吃饭的功夫,人却学那脱壳的金蝉,寻机撒丫子了。
想到西影定然已先行了,两人再不停留,买班车去北山,继而转车宁州。
车近宁州,盘山公路绕来绕去,像缠在山神身上的巨蟒,正惊叹人民的伟大,不想车已转入六十六道盘,当地人称“攀天梯”,两人好悬没吓出个好歹。
车转得人晕吐好几回,终到宁州。
“老牟,兆头不妙啊。”
“那是你,我还成。”牟导嘴犟。
他祖籍齐鲁,后移民湾省,再去香岛,刚解约来内地,对盘山路,比张导还不适应,人家好歹和戚大帅有渊源。
“你再看。”
牟导抬头,见一辆吉普停在不远,司机显然已瞧见两人,正大踏步过来。
“他们果然先到了。”牟导哼道。
张导:“咋办?”
牟导:“你不是有剧本嘛。”
张导:“为你担心咯。”
牟导:“我是一定要争的,你别添乱。”
张导:“我帮你。”
牟导:“你别害我就成。”
张导:“我真有剧本。”
牟导:“拿出来。”
张导:“机密。”
逗着嘴被迎上车,一到宾馆见到鹤发童颜的余星瀚,两位大导齐齐哀嚎。
“完喽!”
这位出来,他们还争个屁呀。
“有客远方来,不亦乐乎,来,莫担心,宁州人好客,必不让空手而归。”
牟导忙上前一步,双手紧握。
“余老,这可是您说的啊。”
“我说的,哈哈哈……”
向张导招手,“鑫炎,你也来,客从远方来,不招待下,说不过去,你们来得正是时候,今晚我请你们看戏。”
此时,在黄正大持续催促下,原本计划安排春节演出的杨排风终于公演。
胡三元坐镇,忠、孝、仁、义四个老艺人呕心沥血,早把《杨》剧“盘”成了“一条浑龙”,朱继儒眼看着这条龙有形、有气、有神,点睛地飞腾起来了,不想还是便宜了黄正大,这就是命。不过,好在他还有重头戏白蛇传。
于是,两位导演也有幸,竟在下车伊始,初临宁州就看到一场精彩大戏。
这天是五一节,杨排风首场公演。
除了愈发圆润精致的打焦战一折,扬剧里“打出场”更是惊到了两位大导。
杨排风扎大靠,穿战靴,操战刀,面对辽将长枪,左拦右挡,前奔后突。
任一支枪刺来,杨排风或战刀,或靠旗,或双腿,或双脚,总能于毫发之间把枪挑向一边,或者反向踢回敌阵。
扎向脑袋的,被四杆靠旗改变飞枪方向,飞旋着杆杆落空;刺向前胸后背的,被战刀引向敌群,借刀杀人;戳向双腿双脚的,杨排风腿功玩出花来,炫着枪花准确无误地踢回到出枪人手中。
“靓!人靓!功夫靓!唱腔靓!”
牟导大加赞赏。
张导若有所思,问:“余老,这女娃不大吧?”余星瀚哈哈大笑,抬手翻了两下,“十五。”张导立时两眼放光。
余星瀚话不惊人死不休,“女娃有个姐姐,今年十七,同样惊艳无双。”
“能见见吗?”
“一会儿就能见,那剧本作者其实也在台上,不定也能见到。”
“他也是演员?”
余星瀚摇头,“唢呐吹出花的那个,也是个好鼓手,今年十七,正要考大学。”
“宁州这么神奇吗?”
“呵呵,他们还是一个村的……”
“啥?!”
大爆炸!
宁州剧团火了,扬剧一票难求。
黄正大乐开了花。
易青娥几乎在一夜之间,就成宁州县的大名人,街头巷尾,无人不知。
这就是戏的魅力!
这就是戏的魔力!
这就是角儿的力量!
楚嘉禾看着众星捧月的放羊娃,心中滋味着实难以述说,她虽也在剧中有出演,同易青歌分演八姐、九妹两角,但毕竟不是主角,不过一想起沈知言说过的话,再想起易青娥为练踢枪,身上腿上,常常青一块紫一块,几无完好地方,人也就释然了,她有自己的路呢。
沈知言照例又躲了。
像老父亲那般,躲在人群后面,看着自家娃儿受众人拥泵,脸上挂着笑。
一根木头,在刻刀下变成美女。
个中成就感,居然也如此暖心。
余青雪不知何时来到近处。
“满意了吧?”
“刚开始。”
“考哪里,想好了吗?”
“西京。”
“呵,看得可真紧呀!”咬牙中。
“眼光短了不是?我沈知言是那么浅薄的人吗?哥是有崇高理想的。”
“说说看。”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开了头,就要做到尾,戏剧虽终将没落,但未必不能如花重开,焕发青春,就这么定了,哥今后就做这件事了,瞧着吧。”
“当爹也就这样了。”切齿中。
“爹哪有哥好,你不懂。”
“呵呵,要剧本的来了,三家,还有正一家在路上,想想怎么收场吧。”
“都来了?”
余青雪撇嘴,心说若非姑奶奶请动爷爷出面,你哪有这号召力,不定水花都不会泛起一个,为娃当娘真不易呀。
两天后,北影来了一位领导。
余星瀚请三位影厂代表参观完县剧团学院班,才介绍他们和沈知言认识。
北影背靠首都,各种人才大把,对这些司空见惯,并不以为意,只想要剧本。
两位导演就不同了,他们不是没有演员。中原有剧,也有剧团;川蜀也有剧,也有剧团,想要人才也有,但余星瀚的意思很明白,想拍电影,得分润角色给宁州县剧团,想必这也是剧本作者关注之所在,要不为啥请他们看戏嘛。
老前辈已经指点到这。
再不开窍,他们就太不会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