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此刻的直线距离是十六米,对峙过程中双方大脑都在飞速转动。婴宁察觉到伊娃的身手相当迅捷,仅仅是一个转身的功夫,她就能跑出十米开外,还跟自己保持在一个攻防兼可的微妙距离,可见实战经验之丰富。而伊娃也意识到自己处于劣势,对手竟然能操控异能力场,而且散发出来的异能量深不可测,估计是Level A,别说硬拼毫无胜算了,她想全身而退的概率都几乎为零,不过伊娃并未显露出丝毫惧色,她缓缓转动手腕,挥舞了下手爪上的毒刺,像在示威,又像挑逗。婴宁暗暗咬牙,知道绝不能让对手接触自己,这点她倒很有把握,伊娃要是敢闯入她的绝对覆盖领域,就等于自投罗网。
“还你!”婴宁大喝一声,用异能触手把悬在半空的劳伦斯扔回给伊娃。劳伦斯又惊慌地大叫起来,怎么也想不到有天自己会像皮球一样被两个女人扔来扔去。伊娃迅速发力蹬脚闪开,转身窜进车厢衔接处,拔腿就跑。而劳伦斯则直接撞晕过去了,嘴涌鲜血,顺着厢壁软趴趴地滑落到地上。婴宁即刻飞奔追击,一边释放力场防护罩包裹住自己,一边伸出四条蟒蛇般的异能触手去捕捉伊娃。
整个追逐场面看上去既匪夷所思又惊心动魄,因为伊娃不是单纯在过道上跑,而是以各种奇异的姿势在车厢里飞掠,厢壁、车窗、天花、座位扶手……甚至是乘客脑袋,任何位置都可以成为她的落脚点和借力点,动作凌厉迅猛,简直像在瞬移。
婴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伊娃真的躲开了异能触手,她在触手空隙间不停地飞窜闪过,时机捕捉极致得毫厘不差,这感觉就像她看到了这些没有实体的异能触手,总能用最直接最精准的动作躲开它们。而婴宁的对策也同样直接,她开始增加触手数量,五条、六条、七条……想看看伊娃还可以能耐多久。
其实伊娃不是看到了异能触手,而是感应到了,早在婴宁进入车厢前伊娃就已经在列车内部设下了不可计数的异能感应线,这些感应线就像从伊娃体内辐射出去的蛛丝,在列车内不断地来回折射,交织成网,充满了每个角落,最终又回到伊娃体内闭合。感应线所蕴含的异能量微乎其微,不具有任何杀伤力,几乎无法被察觉,但它们却可以给伊娃传递非常细微的异能量波动,让伊娃对所有异能攻击都能作出十分精准的预判。
伊娃也开始反击了,她在躲避触手的同时不断朝婴宁喷射凝胶态的黑色毒液,而毒液的喷射器官就是她的双手,在她掌心上裂开两道十字交叉型的肉缝,从里面的管状毒腺喷射出的毒液就像浓硫酸,腐蚀性极强。不过这种攻击却让婴宁打从心底觉得可笑,因为这些毒液根本接触不到她的身体,全被她周围的异能力场截停,然后落到过道上,在嗤嗤声中把塑胶地板腐蚀出了一个又一个大洞。就在伊娃跑进最后一节车厢的瞬间,婴宁猛地冲刺起来,并开始扩展异能力场的覆盖领域。伊娃现在无路可逃了,她飞掠到车窗边,正准备起脚把车窗玻璃踹碎,但这个需要时间来完全的动作却成了她的破绽。婴宁没有给她这机会,一条异能触手缠住了她的脚腕,伊娃想挣脱,但婴宁早已回收其他触手,将异能量都灌入到这条缠住她脚腕的触手,强行突破她的本体屏障,把她硬拽下来。伊娃下意识地抱住一个座位的枕垫部位,面目狰狞,整个人横悬在那。
突然,戴在伊娃脖子上的钥匙很意外地从她紧身衣领口掉出来,来回晃荡了下。眼尖的婴宁即刻注意到了,就在她准备凝聚出第二条异能触手去把钥匙夺过来的时候,伊娃双手向前一推,借力翻身转向,然后用另一只脚朝厢壁猛蹬一下,居然径直朝婴宁飞过来,同时还挥起手爪上的毒刺,像是要做最后一搏,不过在婴宁看来这无疑是自杀。
在伊娃距离婴宁仅剩两米的位置,婴宁用异能力场把伊娃死死凝在半空,现在只需一个念头她就能把伊娃榨成肉酱。可在下一刹那,一股浓稠的黑雾在车厢里爆发,婴宁两眼一抹黑,紧接着从大脑深处袭来一阵恶心的眩晕,霎时间天昏地暗,设下的异能力场也随即强度骤减。伊娃趁机挣脱了力场束缚,飞身越过婴宁,继续朝车头方向全速跑开。
从车窗涌进来的狂风很快就把黑雾吹散了,只见婴宁异常难受地跪倒在过道上,紧咬着牙关,浑身发颤,脸庞上还浮现出一条条黑色静脉。她被摆了一道,她本该想到的,可她就是大意了,伊娃居然还能释放毒气!这贱人比她想象的还要狡猾百倍!其实不管是亮出手爪上的毒刺还是喷射毒液,伊娃都是在给婴宁下一种心理暗示,让婴宁以为只要不让对手接触到自己就不会有危险,并坚信能操纵异能力场的自己在这场对决中占据绝对上风。不过伊娃却很清楚,异能力场使用者都有一种“习惯”,那就是在一般情况下他们设下的异能力场只能阻隔物质三态中的固体和液体,却无法彻底阻隔气体。要想彻底阻隔气体分子,制造出来的异能力场就必须具有非常高的强度,可问题是使用者本身也需要不断从外界获取氧气,需要通过空气震动来感知周围环境,所以他们不会做这种吃力又不讨好的事情。伊娃之所以会了解到这一点,还得感谢“八爪鱼”萨乌丁的分享,萨乌丁是她效力奇美拉兵团时期的一个伙伴,同样是异能力场使用者,而且最多可以同时释放八条异能触手。
要是在往常,如果把对手毒倒了,伊娃很可能还会大摇大摆地走到对手面前,撂下几句嘲讽再把对手了结掉,可这次她完全不敢,毕竟对手Level A的实力就摆在那,她刚才差点没命了,即便把积累的所有毒气通过全身毛孔一次性全释放出来,她也没有把握能瞬间毒死对手,所以抓紧时间逃命才是上策。
伊娃释放出来的毒气是种综合性神经毒素,能强力抑制细胞钠离子通道的通透性,引发神经冲动传递紊乱,同时还可以破坏生物体的神经元、神经轴突和呼吸道细胞。虽然婴宁的免疫系统正在清除毒素,但她还是出现了中毒症状,现在的她呼吸困难,充血严重的双眼不管看什么都模糊不清,同时大脑还痛得快炸裂,这感觉就像有上万只红火蚁在疯狂啃食她的脑神经。然而婴宁并未就此倒下,她用力甩了甩脑袋,然后握紧拳头,强忍着剧痛站起身来,脸上的表情就像黑化了一样变得杀气十足。
这次任务成功与否就指望她了,所以绝不能让伊娃逃脱,她决定就按将军说的那样办,不仅要把钥匙抢回来,还要把那贱人的整颗脑袋给拧下来!
伊娃在过道上疾奔的同时一边想着逃命对策,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待在车厢里,可是直接从高速列车上跳出去对她而言又太危险,她身体的强度和自愈能力都很一般,跳下去不死也半条命,她刚才是想踹碎车窗爬上列车顶,但其实列车顶也绝不是什么好选择,光是听这接连不断的蝙蝠嘶鸣声和撞击闷响就可以猜到上面交战得有多激烈,她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抱上两个乘客当肉垫再跳车,反正他们现在跟死猪也没啥两样,随她怎么摆布都成,但伊娃并没来得及把这想法付诸实践。
伴随着惊心动魄的爆碎声,又一面车窗玻璃被撞得粉碎,一个黑影飞身闪进车厢,挡在伊娃面前。伊娃立马刹住脚,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在这瞬间她的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鬼爪死死攥住一般,这是大脑的战斗直觉在向她发出预警信号,告诉她出现在眼前的这个存在有多可怕!
这个身影缓缓挺直身躯,浑身上下都散发出瘆人的白色寒气,仿佛是刚从冷冻库里走出来似的。他穿着一身铁灰色铠甲,银白色的长发披散开来,看上去斐然如雪,但跟其他骑士不同,他并没有戴恶鬼面具,也没有长犄角,如果说戴恶鬼面具只是为了威吓敌人,那他确实没必要戴,因为他的脸已经具有足够的威慑力了。那张脸就像糊了一层白色石蜡,幽灵般透明泛白,五官轮廓都趋于模糊,上面还布满了血丝般繁密的裂缝纹路。这一刻,伊娃心头的恐惧终于爬升到了极限,她甚至不敢跟这个银发骑士有一丝眼神接触,因为他那双诡谲的赤红色眼瞳好似在陀螺般地旋转着,爆发出千斤般沉重的异能威压。伊娃不禁开始挪着碎步后退,但她知道自己其实无路可退,因为她感应到了,在她的身后,婴宁正踏着死神的步伐朝她快步走来,从婴宁体内散发出来的异能量磅礴而锋利,将高昂的杀戮意志暴露得赤裸又彻底。这下完蛋了,伊娃觉得现在即便是天神降临也搭救不了她。
“交出来。”骑士开口说话了,声线嘶哑,露出一口锯齿状的獠牙。他一边迈步朝伊娃走近,一边伸手摊开鱼肚般苍白的掌心,上面没有一丝掌纹。
“别让我说第二遍。”骑士又朝她举起银剑,气势逼人。
伊娃抬手捂住自己起伏的胸口,竭力保持镇定,慢慢退到了一面车窗玻璃前,心想难道厉害角色都是这种人狠话不多的设定吗?这时婴宁和骑士也相互发现了对方的存在,但两人都毫不在意似的,继续不急不缓地朝伊娃走近。这时伊娃突然又心生一计,她将胸前的钥匙一把扯下来,又伸出左爪向身后的玻璃喷射毒液。玻璃即刻被腐蚀出一个大洞,并越变越大,狂风呼呼地灌了进来,把伊娃的头发吹得飞舞。
“别过来!”伊娃抬起紧握钥匙的右爪,厉声警告道,“你们要是再敢往前一步,我就把这东西腐蚀掉,说到做到!”
她喷射毒液腐蚀车窗就是做给银发骑士看的,结果不出她所料,婴宁和骑士都同时停住脚步,一时间三个人谁也不敢轻举妄动,面面相觑。
沉寂几秒后,伊娃才继续用颤抖的声音说:“只要你们肯放我走,我就把这东西留下来,随你们怎么抢都行。”对她而言自然还是保住性命最重要。
骑士斜着脑袋看了看伊娃,又看了看婴宁,像是在思考什么,那流淌在他血瞳里的光芒逐渐暗淡下去了,接着他微微张开嘴,发出几记尖锐又奇异的哨声。婴宁自然猜不出这哨声有何蕴意,但紧接着发生的一幕却让她完全始料未及——突然!一头巨型蝙蝠从伊娃身后的车窗倏地探进脑袋,咧开血盆大口狠狠咬住了她的左侧肩膀,刹那间血浆爆溅。伊娃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骑士幻影般地疾步向前,挥手就是一剑,又将伊娃的整只右爪给砍了下来。伊娃惊恐地瞪大双眼,看着自己的血液就像被汞出来那样从断肢的截面喷涌而出。她一边嘶叫一边竭力蹬腿挣扎,可蝙蝠不仅死咬不放,还猛力扇动双翼,直接把她拖出车厢,腾飞回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