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个计划

小慧并没像廖正平想象中的一样关心他提出的想法,哪怕说问一句“为什么?”或者关心一下“爸爸,怎么了?”,廖正平通过后视镜看着自己像小公主一样的女儿,她像是没听到自己的话一样,一点回应都没有。

廖正平心里的火气不停地往外冒,他大声怒吼“廖天慧!”

小慧毫不在意地放下手机,摘下一个耳机,看着爸爸的后脑勺,调侃地说,“爸,你中气真足”

廖正平回头看向自己的女儿,调整了语气说,“你能帮爸这个忙吗,跟你姥爷要点钱?”

小慧满不在意地说,“你自己要呗”说完又要看自己的手机。

“我不是没要到么,你要不消失一段时间,我就跟你姥爷说你被绑架了,之后让他给赎金,拿到赎金之后你再回来”

小慧拿下自己的另一个耳机,用不可思议地眼神盯着爸爸,转而“哈哈哈哈哈”的笑了出来,接着,小慧认真的看着自己眼前这个穿着蓝色棉麻布衬衫,带着金丝框眼镜的爸爸,衬衫上那些白色的小星星似乎传递着他内心的一种童真,爸爸又黑又瘦的,小慧看不出他是憔悴还是透着一股衰劲儿,她突然来了精神,问“爸,你有计划吗?你打算要多少钱?”

廖正平抬起胳膊来使劲抓挠着头,他只是在路上觉得这应该是个不错的计划,但怎么实施他还没真的想好,然而他也没想到女儿不反驳自己,反而问自己具体的计划。小慧催促着爸爸,“爸,你说话啊,怎么消失,怎么给赎金?”她看到爸爸腋下的衬衫都湿了一片,不禁又笑出声来,“爸,你不会什么计划都没有,只是有个想法吧?”

廖正平无奈的点点头,“我觉得这是下下之策,所以还没想好”

小慧“切”了一声,“爸,你这叫什么策,你都没策呢!那咱俩合计合计?不过你得跟我说实话,你打算要多少钱?”

廖正平压着声音说,“我公司现在差200万运营这一年,如果要开发新的项目,估计要500万左右”

小慧惊讶地说,“什么?才500万?我的命就值500万?爸你太瞧不起我了吧,这事儿只能玩儿一次,还不跟姥爷多要点!”

廖正平看了看女儿,这还是他自己养大的小公主么,怎么说钱跟玩儿似的,他说,“不对,闺女,咱不能狮子大开口啊,爸就是想把公司运营下去,这样也算对得起你妈妈”

小慧点了点头,问“你说,姥爷死了之后,钱能留给我吗?”

廖正平吼起来“廖天慧!你能有点良心吗!你姥爷对你这么好,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小慧反驳说,“他对我好,你还算计骗他钱吗?爸你这太虚伪了。先说点正经事儿,钱要到后,你打算分我多少?”

廖正平彻底愤怒了,“廖天惠!我是要把公司经营下去,这公司是你妈和我一起合伙开的,它是咱们家的产业,我们能把产业经营下去才对你妈有交代,你还要分钱?你别让我下车抽你我跟你说!”

小慧平静下来,她看着眼前的父亲,笑了一下,说“那您要是没能力干好这个公司,反而抽我一顿,就对我妈有交代了?”

廖正平心里一下子难过了起来,自己从来没动手打过孩子,也从来没对她发过怒,反而,从小慧妈妈走了之后,他在能力范围内几乎满足小慧所有的需求,买衣服买鞋子看演唱会都从无二话,他也忍让她所有的无理取闹,在家里小慧经常摔东西嚷嚷,他从来都尽量当没看到一样,还是对她和颜悦色,可廖正平没想到,这个孩子居然在今天这么戳自己的脊梁骨。廖正平刚想说话,小慧接着说,“你要真想要钱,我想到了个好办法。蓝心他爸管仓库的,他在密云那边有个大厂房,周末没人,我叫上蓝心在那儿躲两天,她可以从他爸那儿把钥匙偷过来。我把手机扔河里,这样也没人能定位的到。我们先回家,明天上午我就说自己出去一趟,之后再家里打印一个纸,说要赎女儿就当天拿500万现金来,不虚报警,你把纸条给姥爷看,让他给钱,只能你来交易,但是我手机啊、打车啊这些费用,你得报销。”

廖正平揣测着小慧的说法,说“得得,这些都好说,但是蓝心靠谱吗?谁来送这个信儿?你姥爷能相信这事儿吗?这看着太简单了吧?”

小慧显得有点激动,“蓝心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稍微平复了一下,继续说“爸,你不是搞创意的吗,送信啊之类的,你想点复杂的?”

“咱们小区里面都有摄像头,叫个闪送或者快递都会留下手机号”廖正平念叨着

“那就报刊亭买个一次性的号呗”小慧说

“对,但这个手机号也能定位”

“那就用skype这种抹除手机号的?”

“那也能定位”廖正平说,“咱家小区里也有监控,但楼道里没有,如果放到门口的奶箱里呢?让阿姨在早上拿奶的时候发现?”

“最好是我周六上午出门,下午你们就收到信儿”

“我可以在报刊亭买个手机号,注册个邮箱,再录一个视频,下午发到你的邮箱里,这样就查不到了”

廖正平审视着自己的女儿,他脱口就问“小慧,你脑袋里平常都在想什么?”

小慧笑着说,“爸,你停一下,我叫蓝心下来”。

廖正平又把车开回蓝心下车的地方,没一会儿,蓝心来了,小慧下车跟蓝心说了两三分钟的话,蓝心时不常的看向车里的廖正平。廖正平觉得手心冒汗,心里直犯嘀咕,他没看到,楼上正从窗户里探出了个脑袋,静静地凝视着他们。蓝心回身往家走的时候,手刻意耷拉下来,楼上的脑袋快速地缩了回去,廖正平好像看到了什么,但没在意,小慧倒是停在原地抬着头望了一会儿,也就开门上车了,“爸,回家”

廖正平在回家的路上反复盘算跟小慧一起商量的计划,真的能要到钱吗?会不会太草率?晚上从西四环开到北五环的路将近走了2小时,廖正平和小慧在车上无话,小慧在盘算什么?廖正平不知道,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公主浑身散发着一股邪气。

车驶入别墅区,这还是当年妻子逼着岳父给他们买下来的,又逼着岳父一定把房子记到妻子和他的名下,如果当年没有妻子拼命哀求,自己现在恐怕连个自己的家都没有把。停车入库后,家里的保姆王姐迎面走来,招呼他们赶紧进屋吃饭。小慧挥手说不吃了,王姐的儿子小华正在院子里托乒乓球,王姐的丈夫,司机军叔正在攥着小华的手,教他怎么托球。廖正平看着王姐一家子其乐融融的在自己的家里玩耍,甚至觉得,妻子走了之后,这个大房子里好像住的是王姐一家子,自己和女儿更像是外人,每天不着家。

简单吃过晚饭后,廖正平躺在卧室里,他不停地在床上反转,合伙人张权和财务橙心都在给他发信息问投资近况,小慧毫无动静,从进家后就钻进卧室没出来,廖正平想,明天,就是明天,我的公司就有救了。

早上起来,小慧换了条漂亮的白色裙子,她轻松地在家跳着转圈,廖正平说,“心情不错?”小慧笑着说,“爸,早啊”。王姐端来早饭,小慧边吃边说,“爸,我一会儿要出去一趟,找蓝心玩儿”,廖正平顿了一下说,“哦,那好啊,让军叔送你?”小慧点点头说,“没问题,去三里屯吧”。廖正平点点头,王姐问“小慧,这次面包片煎的怎么样?我买了你最爱吃的果酱,橙汁是刚扎好的,来配上点”小慧笑着说,“谢谢王姨”。咯噔,廖正平觉得嘴里有一块石头掉下来,他从嘴里吐到手心,看了看,原来是块牙结石。小慧关心地说,“爸,你该洗牙了,我前两天刚去洗的,你看我的牙多亮”小慧龇着牙的时候,小华从后面跑过来追他的小火车,一下子撞到了小慧的凳子,哭的嗷嗷叫,小慧觉得自己要到舌头了,捂着嘴。王姨赶紧跑过来,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小慧,先问“小慧,你没事儿吧,真对不起”小慧没回应,她抬头看了眼表,9点多,就撂下所有餐具,看着军叔说,“不吃了,走吧”,军叔本想去看儿子,但被小慧一叫,也不好再去看,王姐赶紧跑过来说,“对不起,对不起”又推了下军叔的胳膊,“你快去”,就把小华带到厨房了。

军叔大约11点多回来的,廖正平看他手里拿着碘酊和膏药,先问“小慧呢?”

军叔说,“哦,我把她送到就回来了,小慧说不用我了”王姨赶紧说,“诶,快吃午饭了,廖总,那您12点开饭?”

廖正平看着王姨,说“把饭送到书房吧”,他迅速来到书房打开电脑,点开邮箱,现在廖正平心里只有一个问题,邮件几点回来?他要用什么样的语气跟岳父说。邮件刷到3点的时候,廖正平突然刷不动了,他觉得自己的手都僵硬了,一头栽倒在书桌上,夏天的风在身边轻轻地拂过,外面有鸟儿清脆的叫声,廖正平就这样,睡着了,这或许是近些天来他睡得最好的一觉,如若不是王姐在外面敲门,或许他还会继续睡下去。

廖正平觉得自己脖子有点变扭,一边揉着一边叫,“进来”。

王姐问,“廖总,嗯,快5点了,我刚问小慧要不要一起吃晚饭,她没回复我,您要等她一起吗?”

廖正平犹豫了一下说,“嗯,不等了吧”,他突然想起来还没刷到女儿的邮件,匆忙看向电脑,仍然什么都没有,他刷新了一下后,又试着查看垃圾邮件,果然,一个用手机号码注册的邮箱发来一封“无主题”邮件,他哆哆嗦嗦地点开,里面赫然写着“带500万现金来,否则你女儿必死,不能报警”,他兴奋地蹭一下站起来,中午的饭碗应声而碎,王姐惊呼“啊!怎么了?”廖正平用异常激动地语气说,“小慧,小慧!”,他又觉得自己的语气不太对劲,咳嗽了一声说,“你先出去,一会儿在收拾”。他又看了一眼邮件,发现还有两个附件,就赶紧点开。第一张照片是女儿被绑在椅子上的照片,她早上出门时那条雪白的裙子已经黑迹斑斑,她白嫩的双脚上有一丝血迹,第二张照片是位于奥森公园的地图,上面在入口地位置上标注了一个叹号,旁边附上小字,“明天上午10点,赎金放在南小门停车场向西第三个绿色垃圾桶里”。

廖正平倒吸一口凉气,心想,女儿这做的也太逼真了,他赶紧叫“军哥,军哥,快,出门,去小慧姥爷家!”他抓起电脑和手机就往外走,出门的时候,小华指了指着他的胳膊,他全然没在意,王姐看见了赶紧说,“廖总,你胳膊上流血了,擦擦吧,给你敷上药?”廖正平来不及说话,他摆了摆手就上车了。

路上,廖正平给岳父打了电话,岳父的声音还是让他一如既往的感到厌恶,到岳父家已经是晚上7点多,廖正平进门就跪在岳父脚下,哭着说,“爸,出事儿了!”

岳父愣了一下,他心里本来已经打定主意这个女婿又来要钱了,可电话里却说一定要当面说,他心想,是不是有催债的要钱到跟前了?本来打算女婿一来就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可见他跪下,自己倒紧张了一下。岳父赶紧扶起廖正平,呵斥了一下,“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这是干什么!”

廖正平想了一路该怎么哭出来,可见到岳父又怎么都没办法哭,他哆哆嗦嗦地把电脑打开,给岳父看小慧的照片,用哽咽地语气说,“爸,慧慧出事儿了”,岳父看了一眼邮件,又看了一眼廖正平,指着邮件上的手机号说,“这是电话号码?”廖正平点了点头,说,应该是,岳父说,“给他打过去,现在打”

电话拨通了,“嘟”了五声后,被挂断。岳父看了一眼廖正平说,“再打!”

手机里传来“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岳父看了眼廖正平,说“我们现在报警”

廖正平紧张地说,“不行啊爸,绑匪说不能报警,不然小慧就出事儿了!我们赶紧准备钱吧!”

岳父说,“谁家有500万现金?这不是开玩笑么!你给他回个信,问金条行吗?我这儿有50多根儿”

廖正平站的笔直,哆嗦着看着岳父,岳父大声一吼“发啊!问他啊!你愣什么!”

廖正平点击回复,他敲着键盘,问“爸,多少克的啊?”

岳父扭过头看了看廖正平,“100克,你废什么话啊!”廖正平心里盘算着现在黄金的价格,如果按600块一克算,那也有300多万,金条比现金好啊,随便兑换,他心里似乎听见办公室里开香槟的声音。岳父一阵催促“发出去没有!”廖正平说,“发了,发了”,他又刷新了一下邮箱,显示邮件已经发送。

岳父又问,“回你信了吗?”廖正平不停地刷着邮件,说“没呢”,岳父一把抢过电脑,果然垃圾邮箱里又出现了一封邮件,内容是,“500万现金,少一分,你女儿必死”,附件里还有一个视频,岳父回头问廖正平,这是什么?廖正平把视频打开,视频里小慧在一个黑暗的空间中,背后有一片蓝色的光洒下来,感觉是个很高的地方,小慧坐在正中间,她呜咽着,“爸,爸”廖正平心想,这孩子是傻吗!金条多好啊!为什么非得要现金呢!有300万也够了啊,怎么就一定要500万呢!岳父“啪”拍了桌子,“王八蛋!报警!”廖正平赶紧拦着“别啊!爸!咱们凑一凑,这说了不让报警,咱们明儿一早去银行取钱出来,赶紧送过去就行了啊!”岳父看着廖正平说,“哪家银行不预约能让你取这么多钱?!你有概念这是多少钱吗!得装多大一箱子!你脑子里想什么呢!”

廖正平看着岳父,他想着,如果岳父再这样质疑下去,他或许真的拿不到钱了,自己的公司或许真的就要黄了,他终于哭了出来,嚎啕大哭。“爸!我不能没有小慧!爸!这是我们家唯一的孩子啊!我真的只想赶快把她救回来,钱是身外之物,但小慧是一条人命啊!”

岳父嘴角抖动着说,“廖正平,这是你的女儿,我的外孙女!你住着我买的房,用我的钱干买卖,现在孩子出事儿了,你还要我的钱来救人?”

廖正平咬着牙,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恶心,他放任自己的泪水流淌,再次跪在岳父脚边,哭着说,“爸,救救孩子吧!”

岳父叹了口气,说“你去吧,明天早上,我把钱送到”。

下楼的时候,廖正平开心地倒着小碎步,恨不得哼个歌儿,他多么想给女儿发个信息,感谢她的精心安排和付出,他多么希望告诉女儿马上钱就要到手了。但他转念一想,把钱放在垃圾桶里,怎么拿走呢?他想,或许明天岳父拿来钱之后,自己把钱留在家里,换个空箱子就好了,反正就是去公园里走一趟,到时候女儿回家,他们也不用去管那个箱子了。想着想着,他心里无比踏实。

第二天一早,廖正平听见王姐喊了一声“来啦!”就赶紧起床,刚要开门,只见岳父拎着箱子和两个陌生人站在门口,廖正平愣了一下,岳父开门见山,“廖正平,这是张警官和吴警官,我们今天一起去!”廖正平慌了神,“爸!这,这,这!”他心想,怎么办!计划就要泡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