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最初是没有家的,也没有亲人。

他不知道自己是从哪个电子设备诞生出来的。

他醒来的时候就在一个很大很大很大的垃圾场,身边全是各种已经报废的电子设备,他实在是判断不出来哪个是他的爸爸或者妈妈。他站起身,看到距离二十米的地方有一个特别大的正在运作中的机器,上面写着他不认识的字。

他眼睁睁看着一辆铲车把那些堆在地上的报废电子设备都铲到了那台机器的传送履带上。

他想:或许,里面也有我的父母。

但是可惜,他是一个电子人,他注定不会像其他种族一样拥有丰富的感情,尤其是亲情。他不会去阻止那台机器,一是因为他没有与之抗衡的力量,二是因为他不知道什么叫亲情,也不会难过。

从垃圾场出来后,他游荡在地球的街道上,看见服装店的大镜子前有人在照镜子整理衣着。在那人走后他也有样学样的模仿着那人照镜子,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银色的头发、清瘦的身体、一身银色的套装、长相清冷。

他看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镜中多出了一个人,瞬间将他敲晕带走。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发现自己处于一个陌生的房间内,这个房间只有一个时不时还会闪烁的黄色灯泡和一套桌椅。此刻,他被放置在水泥地上躺着,身上既没有多出什么也没有少什么,只是感觉浑身有点乏力。他用胳膊支撑着坐起来,感觉呼吸有点吃力。

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一言不发,事不关己一样看着这个刚诞生的“婴孩”缓慢地动作。

男孩努力尝试发出音节,在咿咿呀呀几次后终于说出了第一句完整的话:“你是我的同类?”

男人挺意外,他在这里捡过很多“婴孩”,但是一醒来无不都是挣扎着要逃走并且嘴里说的第一句话都是痛骂他。他原以为“婴孩”都会是这种做派。

男人点了一支烟,学着人类的样子嘬了一口,被呛了,又故作高冷的开口:“你不怕我?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你使不上力气?”

男孩看了看自己不破但也不好的衣服,又看向他,歪了歪头:“我没有值钱的东西,没有家人,什么都不会,你抓我也没什么用。”

男孩观察了一下男人的微表情,又开口:“我猜想,或许你现在也没比我好多少,你应该也浑身乏力,甚至有点轻微缺氧。”

男人眼神如刀刺向男孩,男孩却不惧不躲,两人的眼神在空气中切磋出了火花。

男人丢掉手里的烟,走到男孩身前蹲下,用手捏住男孩的下巴往上抬,使得男孩仰视自己:“现在我要离开这里了,你敢不敢跟我走,去见见更多的同类。”

“我敢。”

男人将他带离了地球,来到了电子星。

他远远的看见地球变成了越来越小的一颗蓝色水球,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电子星到处都是高耸入云的建筑,各种晃眼睛的全息投影广告,数不清的高速行驶的飞船,在店里工作的在街上逛街的都是机器人,几乎看不到他的同类。

男人给他起了名字,叫他白科一。

但男人仗着自己比他诞生早,一直叫他小白。

他问男人叫什么名字,男人摸着特意留的胡茬想了好一会儿,告诉他他叫白振文。

男孩不信,觉得他是在骗人,谁会想半天想不出来自己的名字,他一定是现编的。

白振文拍了一下白科一的后脑勺,食指曲着抵着白科一的头教育他:“你是我捡的,你说你没有家人,那以后我就是你养父,我姓白你自然随我姓。”

白振文另一只手扣了扣自己的背,继续说:“我一直在为组织工作,平时没有人叫我名字,都喊我的编号,想不起来很正常。”

“你的编号是多少?”

“1127。”

白科一觉得挺奇妙的,突然有意识,突然碰见这个黑色皮衣里面叠穿花衬衫的大叔,又突然来到这个陌生的星球。他诞生的第一天真的是充满了惊喜。

他用力吸气呼气,又吸气又呼气,没有地球上那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了,浑身都很畅快轻松。

白振文笑他深呼吸的样子像个乡巴佬:“哈哈哈哈,你小子真没见过世面,我们电子星人呼吸依靠的不是氧气,是电磁波。”

“地球上那种氧气过于充足的情况会影响我们接收电磁波信号,反而会让我们呼吸困难乏力。”

白振文带他参观了好多地球上没有的东西,告诉他他们的历史,教他怎么使用机器人怎么使用其他的全自动机器。

原来他们叫做电子人,是地球电子设备的生命延续,他们都诞生在地球,可地球根本没办法供他们生存下去。他们中的一部分人为了延续种族,跟随第一次火箭发射来到了太空,从虫族手中买来了在太空中漂浮的星球,建设成了现今的电子星。

电子人的先祖当时并没有多少值钱的东西足够跟虫族交易,但为了种族能够延续,他们跟虫族立下了契约——每年都会为虫族献上族内一件宝物,直到电子星覆灭电子族再无后人。

这种约定怎么听都觉得怪怪的,怕是免不了日后要吃亏。但是当时走投无路的先祖们别无他选,肩上担着全族的生死存亡。

白振文说他所在的组织就是为当初那个契约寻求宝物而成立的,里面每个人的任务就是为虫族寻找宝物。

虽然一年只需要上交一次,但是每年都不可以重复,更不能弄虚作假。

虫族是出了名的奸商,整族都是黑心的商人,这太空里几乎每个人的韭菜他们都想割。跟那些家伙打交道可太不简单了,他们什么宝贝都知道,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也见得多,能让他们看上眼的东西真是少之又少。

不过好在他们这两年突然说不稀罕值钱的玩意儿了,改对稀奇古怪的东西感兴趣了。什么有情人的眼泪、偷盗者的手、负心汉的心、美人鱼的腿之类的。残忍是残忍了些,但是比起以往的那些要好找多了。

白科一觉得,电子族虽然现在发展的很厉害,但是像是虫族的走狗。

白振文听到这话赶紧捂住了男孩的嘴:“嘘嘘嘘!你小子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话都敢乱讲!这种话千万别再说了,被人听见误会了就完蛋了!”

白振文四下扫了一下,还好周围没有监视监听设备。

他拽着白科一进了一条小巷子,巷子的尽头就是他的狗窝。

白科一原本以为他说狗窝是自谦,没想到真的就是一个巨型狗窝。目测有将近十米多高,材料用的是仿布的金属,结实但柔软。一进狗窝就被四只仿真机械狗扑倒,被它们的仿真舌头舔了一脸。好在仿真机械狗没有口水,不然整一脸真是有点粘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