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戏弄

卫玲珑替年汀兰处理鞭伤,心里颇有些感慨。

“你说你,若是早一些想得明白,又何苦受这等磨难?”

卫玲珑当真是心疼这个妹妹的,说是爱屋及乌也好,说是拜高踩低也罢,总归年汀兰如今看来,懂事了不少。

年汀兰笑了笑,这点磨难算的什么?

要当初那一幕灭门之灾,当真出现在眼前,才能真切的体会到,遇人不淑,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嫂嫂,如今你开始持家,得培养些贴心的人,最好是能够把二房那边的人,都给收拾了。”

年汀兰想好了,卫玲珑是年府下一任女主人,要想这年府稳当,她就必得将卫玲珑温顺的性子,给调的利落些,该柔的柔,但是该刚的,就必须得刚起来。

卫玲珑看着年汀兰,“二叔当年战死,二婶一家人没了倚仗,公公向来就厚待,妹妹今日这意思?”

卫玲珑不是笨蛋,她嫁入侯府这几年,对于二房,侯爷厚待,又惯会巴结年汀兰,故而二房中人,大多比侯府正院的人来的嚣张跋扈。

只是她一个人新媳妇,终究不好大大阔斧,坏了一家和气。

年汀兰冷哼一口气,“说不定,别人心里,根本就不会念及我爹爹的厚待呢!”

年汀兰眼里迸射出一股阴冷的光芒,那里面,充满了对二房的仇视。

“嫂嫂是医女,又是跟着父亲与兄长奔走过的,许多事,嫂嫂一进府,想来就看得透彻了。”年汀兰如今总是爱回忆许多以往的事,当年卫玲珑,是大哥三请三求,才娶进门的。

在以前的年汀兰心里,总觉得这样的嫂嫂,是配不上自己大哥的,却还被那般礼娶回来。要说平战侯子,就是与皇家联姻,迎娶公主,那也是不在话下的。

可是这些年,卫玲珑隐忍细致,相夫教子,看得到这府中各自心肠,她的聪慧机敏,年汀兰是看在眼里的。

卫玲珑瞧着年汀兰,是越瞧越奇怪,“妹妹,这一次醒来,似乎是有些不一样了。”

年汀兰与她父亲一样,向来偏二房,这两年,又被二房客居的那个柳中和迷了心窍,全然看不出二房的不怀好意。

谁能想到,这一顿鞭笞之后,年汀兰竟会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卫玲珑将祛疤的药膏,擦到年汀兰后背。

要说这年寻,也当真是下得去手,从小到大,连年汀兰一根手指头都没有碰过,因为她这亲事,竟是硬生生将自己的亲生女儿给抽昏了。

“这后背,怕是要留疤了”

卫玲珑幽幽地说,年汀兰浑身一颤,留疤?

当年就因为这一场鞭笞,她得以嫁给柳中和,洞房花烛夜那一晚,柳中和便抚着她后背的伤,心疼的一一吻过。

一个大男人,眼泪花花,颇为动情的说,“娘子执意嫁我,受这等苦楚,此番深情厚谊,柳某,此生必不相负。”

转眼之间,还不是与年芷兰暗通款曲,陷害侯府满门?

年汀兰拍了拍卫玲珑的手,“身体发肤,本就受之父母。父亲此番鞭笞,打得极好,至少,让我清醒了许多。”

浅浅一句话,解释了年汀兰为何会有变化,总不能直白的告诉卫玲珑,她这是又重活一世了吧?

年汀兰大好,几乎可以自由行走了,程淑便带着年芷兰来探年汀兰。

程淑依旧做了年汀兰喜爱的点心,精致可口,颇费了些心思。年芷兰依旧是一脸热络,仿佛之前的事儿,全然不曾发生。

“阿姐,可是大好了?”

年汀兰坐在自己的小院中,院子里有一秋千,晚春早夏,秋千周围的鲜花依旧繁茂,这年汀兰的院子,可以说是整个侯府,最为精致的地方了。

年汀兰瞧了眼她,也不能表现的太过敌意,便淡淡的笑了笑,点点头。幽幽起身,向二婶问好,程淑也依旧是往日里的模样,笑容满面,比母亲还亲热,拿出身边丫鬟提着的食盒,慈祥和蔼的交待了,稍坐片刻,便借口身子乏,回去了。

“阿姐,我今儿可是给你带了好东西来的”年芷兰拉着年汀兰的手,笑的一脸神秘。

年汀兰心中鄙夷,她所谓的好东西,概莫不是柳中和写的那些,弯酸情诗,每每年芷兰,都像是献宝一样拿给她。

要说小女孩,刚刚情窦初开,当真是吃那一套的。

年汀兰好歹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早已经没了当初的心态,但是为了不让她起疑,年汀兰还是故作好奇。“什么东西啊?”

偌大的侯府被灭,肯定不会是一朝一夕的事儿,既然柳中和与二房的人,可以逃脱罪罚,那么他们肯定是参与其中,但是,这主导者,会是谁?

仅凭他们几个人,肯定不可能制造出那么完美无缺的陷阱,一夕之间,就将侯府吃干抹净。

这一切,年汀兰想要探知清楚,就不能与年芷兰他们太过疏远,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年芷兰神秘兮兮的掏出怀里的信,里头果真是柳中和的酸诗,不愧是金榜题名的士子,写这些虚情假意的东西,竟也能写的让人脸红心跳。

年汀兰看了信,低着头,略加一想,“妹妹,我这回了信,你替我交给他”

“姐姐吩咐就是,妹妹一定带到!”

看着年芷兰眼里的得意,想来,在她心里,这年汀兰,依旧是那个被爱情冲昏了头的傻子…

第二日傍晚,兄长年阶回来了,嫂嫂卫玲珑来接年汀兰,前往前院用餐。

“哥哥回来,嫂嫂怎么不陪着?”这一出,年汀兰上一世是没有经历的,毕竟按照之前的路子,这个时候的年汀兰,应该在二房那边,与柳中和约会。

卫玲珑笑了笑,一脸的高深莫测,“你大哥带了位贵客,母亲担心你出岔子,特意差我来守着你。”

贵客?

得是什么样的人物,能让母亲称为贵客?莫不是皇室中人?

“嫂嫂可见过那位贵客了?”年汀兰好奇,上一世,可没得这一出。

卫玲珑只笑,“前儿你不是说了,要父亲提点吗?”

“你们这是打算给我相亲?”年汀兰直言不讳,卫玲珑却是慌忙捂住她的嘴。

“妹妹胡说些什么?不过是你兄长的好友来做客,大家共进晚餐罢了,你可别乱想。”大家都心知肚明,年汀兰的婚事,是得陛下做主的,哪里是自己家轻易就能定?

只是今儿见这个人,是年寻与年阶,都瞧得上的,才想着,与年汀兰见见,若是有心,到时候自然是可以费些心思撮合。

年汀兰见卫玲珑这神情,心里是越发明了,看来,要她相亲,此事是真的了。

只是上一世一腔真情错付,如今她还当真无意于儿女私情,只想着守好这父母亲人,年家侯府,便是足矣。只转念一想,既然都是为了年府,这婚事,自然也无不可。

姑嫂二人自携手往前厅而去,“来者何人?”

“妹妹去见了便知道了,是妹妹认识的!”

卫玲珑一脸神秘,二人说说笑笑,倒也不再纠结于来者。

只是路过花园小径,瞧着那青衫之人,身姿单薄,见着他们二人,面露难色。

“年嫂子,大小姐!”

柳中和到底是读书人,很快便反应过来,问好施礼。

依约来了这花园,听见人声,还当是年汀兰来了,谁曾想,竟还跟着卫玲珑。

再瞧此人,当真是恍若隔世,他风度翩翩,他风神俊雅,他事事无缺……

如今,年汀兰的眼里,只剩下了憎恨与厌弃……

卫玲珑是有些紧张的,千防万防的,就是想要防止这个柳中和再来寻年汀兰。

只顾着防了汀兰小院,却没想到人竟然等到花园来了。

“柳公子,还请自重!”卫玲珑将年汀兰往身后藏,下意识地便要隔绝两人。

柳中和面色微变,苍白无力,又带着些读书人的清高倔强。

“小生,不过在花园小坐,年嫂子还请不要误会。”

柳中和惯是如此,遇着事,总归是逃避的,在这一场男女之事中,柳中和也从不曾争取。

许多事,得看到了结局,再来看这些过往,便会发现了许多破绽。

“既然如此,柳公子该是知道,侯爷已经回来了。侯爷给二婶面子,允你借住到科考结束,但并不代表,你还可以在这主宅里游走。”卫玲珑对许多人都颇为温和,唯独对柳中和,有一种无由来不喜。

要说柳中和此人,五官清俊,才学斐然,是众人看好的下一届科考前三甲。

平日里也算是明事理,知进退,可以说,是无甚过失,但偏偏,卫玲珑就是觉得,这个人,不该与侯府牵扯,尤其是,不能与年汀兰有所瓜葛。

柳中和被卫玲珑这话,说的是面红耳赤,没了形状,不停的看着年汀兰,眼神里,都是可怜兮兮。

维护柳中和,与嫂子大吵一架,这是年汀兰一贯的作风。

也正是因此,柳中和在年汀兰面前,向来都是退居身后的。

年汀兰冷眼看着,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柳中和看在眼里,心里一阵慌。

“小,小生,是年大小姐邀小生来的这花园,年大嫂子,还请莫要这般污了小生。”柳中和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恨不能此时此刻,地上有一小洞,能容他暂避。

一介读书人,满脑子的四书五经,仁义道德,却也不过是个,推诿懦弱的懦夫。

卫玲珑神色变化,对柳中和更是鄙夷,牵了年汀兰的手,深深瞧了她一眼,那意思很明显,这便是她心心念念的良人,不过是这等小事,便将她给推了出来,只怕日后,难得善果。

年汀兰“噗嗤”一笑,“柳公子惯会推诿,莫不是柳公子先写了书信来?我不过是说,我每日会于花园中小憩,可并未邀柳公子呀。”

柳中和,让你只在嫂子面前没了颜面,这不过,是你往后悲苦生活的冰山一角,你可得好好受着呀……

柳中和神色大变,悲愤有加,左手捏着右边的衣袖,右手颤抖的指着年汀兰。

“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得说个名堂出来。

读书人,尤其是贫苦的读书人,惯有一种自以为是的清高!上一世,年汀兰小心翼翼的维护着,柳中和这股可笑的脾气,如今,她年汀兰可不是过去的年汀兰了!

年汀兰大笑着,牵着卫玲珑径直走了,挥袖之间,一方绣着金线的手帕,飘飘荡荡,落在柳中和的脚边。

柳中和双手紧握,青筋爆出,一股子被人嘲弄的侮辱感,浸满全身。

蓦然瞧见那方手帕,不由得一脚踢去,没有将帕子踢远,倒是让那帕子顺着风,飞到了半腰。

还在气愤中,捡起那帕子就想扔远,却蓦然瞧见了上头的金线,再仔细一瞧,竟是双面的苏绣,兰花簇簇,栩栩如生,偶有金边闪耀。

这帕子,价值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