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是因为他们习惯了呗！”
“过去可能有过良心未泯的时候。但良心这种东西，自然是出卖过的人越多，剩下的就越少！”
“一回生，二回熟，这破地方挂起来的畜生们越来越多——那他们自己的罪恶感，自然也就越来越少了啊。”
艾德琳所思所想，所笑所讲，皆是她的肺腑之言。
她是直觉型的美少女。
不讲究什么留面子，什么人情世故，什么话语的艺术，什么必要的牺牲、时代的局限。
但也正因如此——她的话才最刺耳，也几乎是在一瞬间便整个点燃了孟邢那已经接近熄灭的情绪。
“他们习惯了……”
孟邢在发抖。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手、腿，甚至是灵魂，都正在极为恐惧地发生着战栗。
“他们习惯了。”
“是啊，习惯了。变得成熟了。”
“人的命根本就不是命，只是一堆筹码——你说得对。在他们变得越来越果断，手上的牌也越来越多了以后——对他们所有人来说，我们这些人就全是一群畜生。一群死或者没死，根本就没有任何区别的牲口。”
「不是的！孟邢，你先给我冷静下来！！！」
「总部已经做好决策了，你现在什么都别想！你先冷静下来，有什么事等回来之后再说！！」
“这些人都不算人。被筛选出去的牲口，那还配当人吗？”
“这些人都不算人，人命根本就不重要——这些人根本就不算人，这些人根本就不算人。我XX妈，我们全XX不是人，我X你全家的虚空恶魔！！！”
“奥利维亚——！！！”
最终。
最终成为了最终的，乃是孟邢这近乎于崩溃的一声破了音的尖叫：“动手——！”
“……”奥利维亚认为孟邢的选择是错的。
大错特错。
在她看来，这几乎象征着孟邢正在将他那脆弱如孤草的命，送到收割机里面去卷。
因此——
她在向前冲出去之前，直接将极为凶狠的视线，用力剐了至今还在惊慌失措的艾德琳一眼。
但……
她依旧尊重孟邢的选择。
奥利维亚踏步冲出了这片看台。只一瞬，金发少女便赫然逼迫到了已经距离天窗出口很近的送葬者近前，再在对方冷下脸来的刹那，猛甩出一记凌厉至极的鞭腿，轰然砸中了送葬者及时扬起护住身体的双臂。
砰——嗡，轰隆！！
强烈的气爆，霎时间冲荡开来，更冲断了许多距离这两位B级恶魔水准的强者周边的诸多吊人。
“……他选错了。”
送葬者紧咬牙关，全力收护着他那已经被奥利维亚给砸得扭曲变形了的双臂。
送葬者道：
“你们现在没退路了。他会死，我会让他痛苦而死！而你将熔化为铁水，在恐惧和孤独中凄惨死去！”
“废话真多。”奥利维亚道：“死的只会是你！”
下一刹，双方简短分离开来。而送葬者的手臂，也在他身体略微一涨后，冒着猩红色的血光豁然亮起：
“奴仆们啊，去，杀了他！”
他高声一呼。于是，整片穹顶之上悬挂着的无数细线，便各自从内到外崩断开来，宛如一场正在进入状态的浩瀚雪崩。
无数吊垂着的细线，以及被悬吊在了细线之下的扭曲狰狞着的人体，纷纷下坠。
在坠落的过程中，那些本来就已经受够了无穷尽折磨的人们，终于迎来了属于他们的休止符。
原本就躲藏在了他们的肚腹中，贪婪吸食着他们体内的养分和血液，同时还给他们不断造成更多、更频繁更密集的痛苦的虚空恶魔“种子”们，正在死亡的快速催化下，纷纷如鲜花一般盛开起来，撑破各自“母亲”的身体，狰狞显露出各自可怖的枝杈。
这是一场盛大到了极致的恐怖葬礼。
从人们的葬礼中苏醒过来的，乃是通过汲取、吸食他们的全部，而诞生于这个世界之上的最恶毒丑陋的罪孽。
这些小型的低级虚空恶魔，大多有两个橄榄球大小，身体也像是恐怖电影中的异形一般，在从母体之中脱落后的一瞬间，便挣扎狰狞得嗷嗷吼叫起来，更是从空中便伸展开了如同昆虫一般的多条手足，再各自迅速扑向了身在远处看台之上的孟邢。
“啊、啊，这、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样啊！”
艾德琳直接被急哭了。
她完全搞不懂奥利维亚为啥要对自己那么生气。
她、她什么都不懂啊！突然变成了这样子，万一孟邢因为这种危险的事而直接死掉了——那、那么一切就全都完了啊！孟邢可是会死掉的啊，一切全完了！！
“艾德琳，带我往后撤。”孟邢的怒气逐渐平息了下来。
直到现在，他也还是在后怕，甚至还浑身都是湿淋淋的汗。但……他却一点都不后悔。
死就死吧。
X你X的，老子就算死在了这儿，也至死都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人！！
但他现在还没死，所以他现在还能继续运作自己的大脑，开始在这被自己给强行提高了无数倍难度的死局中，拼了命的寻找解救之法。
「啊、啊，不是，这，为什么声音，可，别这样，别这样别这样别这样，总部那边，我……」
「怎么办？完了。怎么办？完了。救命，救命救命救命……呜、呜呜呜呜，我，我自己也会…我自己也会被枪毙的啊……」
耳机中，朴珍娜的声调已经混杂着哭声和流鼻涕的啜泣声，搞得稀里糊涂、不成正调了。
“朴上尉，如果我这次还能活下来的话。再打开通信。”孟邢感觉有点羞愧。
如果一定要在这场闹剧中找到一个最无辜的可怜人。那么，他选朴珍娜。
在总部已经下达了命令的前提下，假如说那些制定方案并最终拍板的老爷们，最后得到的最糟糕结果只是降职、强制退休和接受内务部调查的话——那么，明明已经向孟邢传达了指令，却还是被单方面拒绝，但最终导致了悲惨结果的朴珍娜的后果……
嗯……
孟邢想了想，感觉她应该确实会被枪毙吧。
滴——
于是，孟邢此刻便怀着对朴珍娜上尉的愧疚之情，小心关掉了耳机。再在仍旧一脸糊涂、满面懵逼的艾德琳的护送下，径自冲回向了之前穿过的那间“手术室”。
那只往王桐腿上泼洒黏液的虚空恶魔，被孟邢一刀砍毙；两只嚎叫着扑身上来的小鬼，也被艾德琳给一手一个的，戳成了两只肉串。
王桐他那被改造成了也不知更像是虚空恶魔，还是更像人类的女朋友，也嘶吼着想要冲上来杀了孟邢。
但她才一活动，膝盖就碎掉并连同她整个人一起摔倒在地。于是，艾德琳就趁此机会，眼疾手快的一脚踩爆了这个可怜人的脑壳。
哒哒哒……
孟邢和艾德琳已经跑向了那扇小白门。
孟邢本打算不管王桐的。
毕竟他死定了，继续放他留在这儿，说不定还能惹得虚空恶魔们短暂聚集起来活吃了他，从而为自己创造更多的转移时间。
但——在即将逃走的前一刻，他却冷不丁在一回头的瞬间，从王桐那满含恐惧、痛苦、绝望、求死不能的表情的，已经完全僵硬了的脸上，窥见到了从这个男人的眼角处静静滑落下来的泪水。
这一瞬，孟邢有些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