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间后。
列车缓缓驶入了一座车站。
只需看一眼这座四周亮着幽暗的浅白色灯光的地铁站,便可瞧出,此处的日常维修状况,甚至比团结家园的那座旧地铁站还更破败数分。
与遍布锈迹的地铁列车相映衬的,乃是一整片阴森晦暗、遍布浓重黑色色素块的肮脏地板。
长方形的水泥柱子,与它的其他同伴们一起,毫无生气地支撑着整个低矮的穹顶。
而在遍布整个地铁站穹顶的间或亮起了白光的灯管中——也仿佛有电流的声音,正在这些错落分散开来的灯光深处,劈啪作响。
“……”
孟邢趴在车厢顶部,目送着泽尔塔神父带领身旁的两个神父,一起逐渐走远。
渐渐地,他竟隐约从这座安静到有些不可思议的地铁站中,感受到了一丝莫名的寒意。
三分钟后,泽尔塔神父的背影便完全从远处那道长阶梯的顶端消失了。
他搭乘上了一座好像是用矿工电梯改造后投入使用的类黄铜金属栅栏电梯,与另外两名神父一起晃晃荡荡的被提拽了上去——电梯在上升过程中,发出了更加刺耳的声响,直至他们彻底消失在这座地铁站中一段时间后,才算是彻底停止。
“该走了。”奥利维亚扭头看了孟邢一眼。
但孟邢却呆滞地瞪着眼睛。他趴在车厢上,一动不动地继续望着那条长长的石阶梯。
“……怎么了,你感觉这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吗?”奥利维亚关心地问。
“这儿很安静。”孟邢道。
他缓缓爬起身,再三确认过这附近没有任何摄像头的痕迹后,才一跃跳下了列车。
啪嗒。
他跳到地上,只溅起了很轻微的一丝灰尘。
他一转身。车厢的各个门依旧紧锁着——看来,泽尔塔神父应该是并不急于将这些待宰的耗材,提供给隐藏在此处的那些邪恶的太阳教徒们使用。
“他们真的没发现咱们?”孟邢突然提出了质疑。
“应该是——没有?”奥利维亚紧随着他,也跳到了他的身边。艾德琳则最后一个跟上。
「绝对没发现。」朴珍娜则在耳机中,继续炫耀着她那过度狂妄的充沛自信心。
“…………”孟邢只是随口问问。
此刻,他的战争直觉并未提出任何警告。
此刻,他的钢铁少女们并未提出任何警告。
此刻,朴珍娜与总部方面,并未提出任何警告。
此刻——
除了他自己总觉得这座阴森森的地铁站,让他感觉有些发毛而外。其余诸事,皆可谓是毫无值得警戒之处……
“我们不能走电梯。”孟邢道:“可既然他们能通过电梯升上去——那么,我猜,咱们也一定有别的办法爬去上面。”
“我们的目标只是观察情况,确认团结家园在暗地里究竟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除此之外的一切事,都不必多想、也不必多管。看完了就走,车上的这些人不用管,在这片区域内找到了其他活人……也不用管。”
孟邢有些退缩了。
他向艾德琳和奥利维亚布置了命令。而这一次,他的命令真可谓是“谨慎至极”。
「至于这么胆小吗?」朴珍娜在耳机中略显困惑的问道。
“……”孟邢暂时没回答。
他一步步地,小心翼翼地往台阶上面走。随着距离的愈发拉近,他的情绪也似乎正在与这片过于安静的诡异氛围,产生更进一步的共鸣:
“我其实是很想努力救人的,但是……不知为何,这儿总让我感觉有点不太对。”
“这里安静过头了。就算上面点亮了神圣晶石,可为什么他们在这地铁站里面一个守卫都不放?”
“难道地处偏僻,就硬是敢这么大大咧咧的做事?”
「……你的这个推断很合理。毕竟,这里的位置的确非常偏僻,甚至连作为地上建筑的爱丽丝大歌剧院,也是位于一片湖水已经干涸了的湖心岛上的建筑物。」
「除非,你想说,自己已经闻到了血腥味或者是什么恶魔的气味……」
“没。”孟邢深呼吸了几口气。
他用力闭上眼睛,再摇摇头。而后,便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拔出了挎在腰间的黑兔刀:
“应该只是我多虑了。”
“珍娜,我先暂时终止一下你那边的声音。然后——艾德琳,你从我面向站位的右前方,先去探索那边的通往上层的楼梯。奥利维亚,你继续负责断后——咱们尽快。尽量安静一点往上走,别惊动到他们任何人。”
“明白。”“嗯。”艾德琳与奥利维亚各自应了一声。
「……」
「你放心吧,就算我这个人的判断不太靠谱,但总部这么多人大半夜的还在开会。他们的判断绝对是准确无误的。」
朴珍娜安慰了他一句,随后便「啾」地一声,从她那侧主动终止了她的声音。
啾?
她兴许是对着耳麦啯了一下嘴吧。
但说真的,孟邢现在并不将这种事放在心上。
他已经开始追赶着走在最前面,一会儿猫腰前进、一会儿贴着墙壁缓步前行的艾德琳,继续有条不紊地慢慢向上进发。
不知为何,这一切的行为举止,竟莫名让他产生了一种仿佛在学校里陪兄弟们一起玩冒险游戏时,突然过渡到加载进度条环节的那部分内容。
哈哈……
正因为就像是加载进度一样。所以,这一路上才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事件吗?
就像现在这样。第一层,第二层,第三层,每一层的高度都在向上升,而每一层的安静程度……依旧如初。
没有全副武装的癫狂苦修士;没有神神叨叨的神父和修女;没有手持肮脏骨锯的疯子医生;更找不见平时在外奔波时,经常会突然不知从什么鬼地方窜出来的虚空恶魔。
安静、安静,绝对的安静——直到……
第五层。
蓦然之间,在他迈步到这片晦暗楼道第五层的台阶上时——孟邢一愣。而后,他便听清了仿佛正在从墙壁背后的更加悠远处,隐隐约约向着周遭一切方向,扩散开去的音调颇为轻灵的八音盒奏鸣声。
有一首歌,正在墙壁之外的,完全处在他目前视野之外的某个非常空阔的巨大空间中,被静静演奏着。
但却没有歌唱者,没有演奏家,只有一曲早已被录好了的,使用类似于八音盒一样的演奏设备,在扩音之后……不对?
这演奏真的被扩音了吗?
孟邢合上眼睛,静静地聆听着这仿佛正在从各处涌来的,无比轻静甘美的音符。
它的声音并不大。
但是,在这无比安静的楼道中——这份并不算大的音乐声,却仿佛被孟邢听得很清、很清……
“……”艾德琳有些茫然的瞪大了眼睛。
她拉长嘴角,左右扫了两眼走廊前方的那两扇门——其中一个,是位于走廊尽头处靠墙,朝向一片仿佛铺满了鲜红色的地毯的大空间的,关的并不算严实的两扇上面带有脏玻璃的木门;另一个,则是相比起那两扇木门,要更靠近孟邢他们这边的,紧紧关闭着的色调极为朴素,并且在当前的环境中,显得干净得有些诡异的白门。
而后,很快。孟邢便听到有说话声,正在从木门外面的那片大空间中,微颤着高声响起。
处在现在的站位,他根本看不到自己左手边正前方的那两扇木门对面,究竟隐藏着哪些景色。
但他却听出了现在正在说话的这个声音的主人。
这个声音,属于那位泽尔塔神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