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密诏

曹操乃篡汉!

严天石听着刘备这句饱含怒意的低呼,一时间愣住了,他不知道对面这怒意从何而来。

“魏武虽品行不端,但此时乱世中,当有魏武这般行事果决之人终此乱世。”严天石朝着刘备说道,这个年轻人似乎很推崇魏武。

“我却不会行那曹孟德的行事之法。”刘备看着他冷冷说道,心中给严天石下了个‘奸诈’的标签。

“但还望将军仔细思索,勿要辜负了右相……也勿要辜负了我等。”严天石不知晓刘备心中所想,只是眨眨眼睛,意有所指。

刘备眼神炯炯,却直接反驳:

“尔等与我何干,只是我虽微末,也愿扶这百姓黎民罢了。”

严天石无奈摇了摇头,此人倒是品行倒是端正,只是言谈间对大义这种缥缈的东西太过在乎。

乱世中哪有什么大义?

他这般想着,摇头看向了附近的士卒,却挑了挑眉,他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刚才他与刘备说话时,这些士卒静静地立在此处,鸦雀无声,竟然没有丝毫不耐烦之意。

此人对这支部队的掌控力极深,想到这点,他心中狂动!

严天石自负智计超绝,此等绝境,他始终不肯坐以待毙!

“要的就是将军这句话。”严天石盯着刘备一动不动,他靠了过来,轻声说道:

“现当今天子明慧,知天下弊病在于东宫,在于相府,欲改之,下密诏令我等护其下川蜀,圣人将发愤图强,重振河山!”

刘备心中一惊,心就难以抑制地跳得更快了,皇帝下密诏?这剧情怎么如此熟悉。

严天石强行按住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死死盯着刘备,根本就没有什么密诏,他在骗对方,他激动说到:

“你口口声声说忧天下大事,却不愿做救国之人!不愿救黎民于水火,你奉不奉诏?!”

刘备冷冷看了他一眼,怒斥道:

“我向来誓救黎民于水火,剖肝沥胆无惧,此诏我奉,但日后若涉此诏之人有违天下大义,我也必除之!”

严天石喜出望外,根本没有思索刘备话语中的含义,说了句:“将军等我消息。”

他上马极速奔驰而去。

……

严天石穿过一群群禁军,在营帐外躬身求见,有一员大将走了出来,瞥了了他一眼,正是陈玄礼。

陈玄礼乃左龙武大将军,是实际上的禁军统领,他向来摆出对严天石很是厌恶的态度。

“国难当头,杨国忠他想做什么?”陈玄礼见了严天石,上来低声逼问,他知道这个年轻人是右相智囊,是杨国忠真正的左膀右臂。

“右相忧圣人所忧,自然忠圣人之事。”严天石反问对面:“陈将军你心里清楚,右相的一切都是圣人给的,必忠于陛下,倒是陈将军,圣人允你掌禁军二十年,陈将军现在可仍忠于陛下?”

这番话咄咄逼人,甚至将矛头直接指向了陈玄礼。

“右相太不尊重太子了!”陈玄礼眯着眼,却开始抱怨另一件事。

严天也摆出一副忿忿不平的神情,说道:

“必不是右相本意,定是太子身边那些竖阉捣的鬼!”

太子宠幸宦官朝中皆知,但太子为什么会宠幸宦官?还不是右相与圣人一齐打压,朝中文官武将都不敢与太子相交,只有身边服侍的宦官可用。

陈玄礼看着严天石眼中闪烁不定,他心中默许太子行事,但不赞同他在军中也安插宦官。但现在情况不是简单地太子用宦官的问题。

“你师承李林甫也学了他几分口蜜腹剑的功夫,说实话,杨国忠到底想做什么?”陈玄礼逼问。

“在下确实不知。”严天石摇头。

“员外郎,右相喊你进去。”一位侍从出来说道。

“你且好自为之。”看着进去的严天石,陈玄礼忍不住呼喊道。

严天石跟着宦官进去,此处为金城西一处宅院,往西二十里就是马嵬驿,此处院子里宦官已经跑得满头是汗了。

圣人今日就暂住于此。

圣驾走得仓促,听有些小宦官说,连贵妇的日常用品都不能凑齐。

“天石来了。”杨国忠仍受恩宠,也住在此宅院内,他微微侧身,白皙的手落在座椅的扶手上。

他向来养尊处优,也没有留指甲的习惯,看起来干净利索,温文尔雅,一点也不像那个贪妒宰相。

“员外郎严天石问右相安。”严天石长揖作礼,见杨国忠抬手,便顺势站直。

“你观外将可用否?”杨国忠端过瓷碗喝了口问道。

“不如何,皆是残兵小将,且府兵们皆士气不振,难成大事。”

杨国忠脸色一沉,缓缓拍了一下桌面:“今日禁军中有人传我杨国忠勾结吐蕃人谋反,呵,太子这番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右相,京畿将破,天子巡幸川蜀,太子拢禁军军心更是雪上加霜。”严天石道:“这方面我们争不过太子,禁军中都言有太子在,就不需要宰相了。”

“我自知,但陛下不下诏,我又能如何。”杨国忠也急道。

杨国忠还未成名时,宰相与太子的对立就成为了日常状态。李隆基在位四十年,前任宰相李林甫活着的时候,他就故意让宰相与太子争斗,杨国忠任相后更是激烈,几乎是跟太子集团撕破脸皮了。

“但国难之时,不乏慷慨义士,右相可记得张介然提到过的那位刘都尉?”

杨国忠想了想,想起了这个人,说道:

“你不是说他向来仁善,不是‘怯懦’之讳称?”

“非‘怯懦’,我观此人虽真执迷于繁琐‘大义’,但胸有大志且控兵严谨,是府兵中少数帐下将士可效死命的,右相谋划之事贵精不贵多。”

他往前走了一步,低声说道:

“右相,我觉得大事可成。”

严天石简单明要说道。这正是官场的要诀,很多事往往只点题一句。

而杨国忠肯定听得懂,他却低声苦笑很是犹豫,小声问道:

“真要到了那种地步了?”

严天石抢过话头道:“太子虽是东宫国本,但居心叵测,以下非上,已非纲常之道,其有精兵四百,此人在大节上是靠得住的,只要扣住陈玄礼,以圣人手谕召刘都尉领兵侍卫在侧,我等急入川蜀,大事可成……”

“圣人必不肯下此手谕……”杨国忠犹豫道。

“他又不知道是否真为圣人之令!”严天石一急,这大不敬的话就说了出来。

杨国忠被这一句吓得愣了愣,他虽跋扈,却从未做过矫诏这种事情。

严天石却心中有些精疲力竭,躬身道:

“右相要尽快决断,时不我待啊!”

——死到临头了还犹豫!

严天石心中暗苦,他抬头继续劝说:

“刘都尉此人,我在其营中亲眼所见,治军严明,行事果决,国事至此,右相只有信他,才有挽狂澜之巨力,扶此大唐之将倾啊。”

他继续道:“右相,如今乃是关键之际,已经有忠臣志士效命于前!右相切不可犹豫踌躇,失了先机!”

杨国忠思索良久,像是为自己打气一般,摇头轻叹道:“圣人还需要我制衡太子,定不会坐视太子害我。此事需从长计议。”

他继续挥手道:“我会劝圣人调河南府兵拱卫在侧,但余下之事日后再说。”

严天石看着杨国忠,眼角上一丝绝望浮了出来。

之后再说,再说就死翘翘了。

身为大唐宰相,平日贪虐成性,肆意妄为,敢违逆其令者皆被其迫害,但遇到这大事却这般少谋寡断,甚至都不如刘备那个小小府将看得清。

“望右相早下决断。”严天石长揖作礼,一本正经地做完这些虚套,有些失了斗志。

杨国忠这优柔寡断的样子,他看不到一丝希望。

难道要听天由命?严天石这般想着。

……

……

第二日天还未亮,大军已经起身,河南府兵也接到了命令,令其随行于圣驾右后侧,刚好隔开了陈玄礼的禁军和太子的两千殿后卫军。

看来严天石说服了杨国忠,杨国忠真要行那挟天子之事了,刘备这样认为着。

他稳稳骑着马,看着自己前方的圣驾。

虽已礼崩乐坏,但李唐天家余威尚在,还是有众多的宦官与宫女跟着。

宫人阉宦,向来都是天家的奴仆,但是背靠皇权,他们早已是帝国政治重要的一部分,依靠皇权这颗大树不断济养自己。

刘备也一直关注禁军的状况。禁军久侍皇帝身边,也必为皇帝最相信的将领才手握重兵,他才能高枕无忧,禁军也定是最精锐、武备最精良的。

禁军盔甲齐备,但明显人心惶惶,旗帜东倒西歪,刘备把令狐骨喊了过来。

“你觉得禁军战力如何?”刘备皱眉问道。

令狐骨眯了眯眼:“禁军看着阵势大,但总得有些,额……”

“暮气。”刘备看着远处说出了这个词。

令狐骨滑动了一下喉结,低头说道:“这些人看着训练得法,营养充足,身材占优,但无甚……锐气,咱一冲绝对可以冲进去,说不定会冲垮,但后面的纠缠肯定就吃亏。”

“朝中有奸臣想挟天子,圣人下密诏令我等勤王。”刘备淡淡说道。

“愿效死命!”

令狐骨脚下面像是装了弹簧,噔地一声弹了起来。他心中一阵兴奋,仰起头看着自家将军,心中竟忍不住泛起一阵得意。

我家将军果然是人中龙凤,连圣人都得仰仗将军。

……

“打仗胜败往往也在一瞬间。”看着远处的禁军队列,刘备眯着眼睛道:“禁军训练精良,见识多,但想的也多,军心也乱。兵法有云:无邀正正之旗,勿击堂堂之阵。禁军三千人只要阵型不齐,我们这四百人就可所向披靡。”

他真地开始仔细谋划,冲乱这三千禁军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