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余晖

明亮干净的病房里，少年躺在病床上，而比起上次，这次的他身上多了不少纱布，旁边的架子上也多了几瓶药剂。

不变的是躺在床上的依旧是那个少年，而旁边，依旧还是那几人。

点上一支烟，看着躺在床上那个闭着双眼的少年，徐庆还是开口了。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我还是想再问一次，你…愿意加入巡夜司吗？”

“愿意。”

同样的问题，回答的同样很快，很坚决，可答案却截然不同。

“为什么呀？明明你上次拒绝的这么坚决？”关海不解的开口道，而其他人也纷纷看着赵仪，好像在期待他的答案。

赵仪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缓吐出一口气，睁开了眼睛，看着洁白的天花板。

“或许是因为日子越来越好，我也越发期待起了安稳的日子，我也相信，凭我的能力，早晚能把那些东西拿回来…”

“是因为我的话吗？其实你不用太过在意。”罗清淡淡道，其实她那天压根没有想太多，她想的，只是把这嘴臭的小子弄到自己手下，然后好好的折磨他。

但冷静下来后，罗清也发现自己那天确实有些冲动了，当然，她并不后悔，因为无论从哪方面看，赵仪都毋庸置疑的适合巡夜司，特别是在她看到昨晚的那一幕后，她越发确定，赵仪确实很适合巡夜司，不过，她并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让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逝去。

巡夜司，守夜人，这从来不是一份安全的工作。

“有一部分罗队长的原因吧！我确实想找到真相…但却也不完全是…”赵仪看着天花板，轻声叙说着。

“因为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这个世界啊，从来就很残酷，而有些东西，是我们避不开的，我不想在遭遇不测时只能等待救援，甚至连身边的人都无法保护，所以…我需要力量。”

“那也不一定要加入巡夜司啊？以你的天赋，就算加入别的势力，也可以得到很好的发展。”关海忍不住开口道，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不…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巡夜司更适合我的地方了，或许，像我这种人，天生便适合杀戮…”

“因为我第一次杀人时，连恶心都没有。”

后面这句话赵仪并没有说出来，因为那事情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他不愿意再提起，也不想再提起，将一切埋葬在时间里，或许就是最好的选择。

话落，众人再次沉默了，沉默良久，徐庆沉默的抽着烟，关海也好像想到了什么，至于老孟，他并不在病房里。

“你妹妹那边我已经通知过了，我对她说的是你去参加一场特训了。”罗清淡淡的开口道。

“瞒不住她的。”赵仪轻声低喃：“不过还是谢谢。”

“嗯！”话落，众人不再多说。

没过多久，随着一个电话的想起，徐庆等人纷纷离开了病房，而赵仪也再次闭上了眼睛。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赵仪闭着眼睛，心神一点点沉没下去，沉默但最深处，沉默到过往的回忆中。

此刻，许多原本已经变的模糊的记忆在他脑海中变的清晰，从他很小很小时候开始，从父亲把他高高举起，从母亲把他温柔的抱在怀里哄睡，从父母带着那个可怜兮兮的小女孩来到他面前开始…

从在草地上奔跑开始…而后…结束开始到来…

还是在那块草地上，他收到了父母死亡的消息，而曾经和蔼可亲的叔叔也突然变成了一个新的人。

他离开了那处他从小生活的地方，带着那个小女孩，他一无所有，但因为仇恨和身边女孩的一声哥哥，他活了下来。

九岁，他第一次杀人，因为有人要抢走了他的妹妹，后来，为了活着，他偷过东西，翻过垃圾桶。一切，都只是为了活下来而已。

后来，在一次争夺食物的过程中，他差点被打死，也正是那时候，钟溪觉醒了能力。

后来，他们慢慢长大，真的很慢，因为生活太过咄咄逼人，所以每一天过的都很慢。

后来，他们又长大了一些，日子也越来越好了，再到后来，他成功的把自己和妹妹送进了学校，再后来，他找到了第一份正式的工作，日子越来越好…

而就在他以为日子总会越来越好时，他突然被人带走了，他不太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在生死边缘游走了一圈。

可就算是如此，他依旧向往安静的生活，直到罗清提起他的父母，他突然觉得，加入巡夜司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但他还是想慢慢来，并且在心里制定了一个计划，但现在，当那怪物突然出现的时候，当他触摸到那温热的鲜血时，他一切的计划都被打乱了。

现实好像一个高高在上的主宰者一样，无情的撕碎他对未来的憧憬，打乱他的计划，大声的嘲笑着他的无知与天真，所以，赵仪觉得，自己或许是时候做出一些改变了。

他想…主动走向黑暗！

“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赵仪的回忆，他睁开眼睛，转头看向走进来的宋蜜，想询问着什么，可话到嘴边，却不敢说出口。

宋蜜看着她，脸上露出了笑容，虽然那笑容一看就很假。

“小色狼，感觉怎么样了？需不需要姐姐的安慰呀？”宋蜜笑着走到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赵仪，挺了挺，道：“如果需要的话就快点说出来，看在你受伤的份上，我说不定会答应哦！”

说着，宋蜜俏皮的对赵仪眨了眨眼睛，还故意凑近了一些，好像是希望赵仪能看的更清楚一些。

如果是平时，赵仪一定会迫不及待的伸出那双邪恶的手，可现在，他却没那个力气，特别是看着宋蜜那故意装出的笑容，他更是鼻尖一酸。

“蜜姐…夏昙…”

宋蜜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与其说是消失，倒不如说是她已经装不下去了。

她没有回答，而是伸手为赵仪掖了掖被子，轻声道：“费用问题你不用担心，店内会尽数承担，你要是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就和我说，我一会下去给你买。”

赵仪的身体猛然一颤，鼻尖越发的酸涩，他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可吐出的言语中却还是带着一股浓浓的酸涩。

“谢谢蜜姐。”

没有回答，便是最直观的回答。

看着赵仪，宋蜜伸手抚摸着他的额头，强忍着心底的酸涩，轻声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

看向窗外，窗外，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雨滴落下，将花坛里正在盛开的花瓣打下几片。

雨一夜，直到许久后才渐渐停了下来，而阳光也从那渐渐散去的乌云中透了出来，洒落在那花瓣上，而经过雨水洗礼花朵好像也又美艳了几分，而一旁，几朵黄花也在阳光下盛开。

时间就在风雨中缓缓流逝，阳光偶尔出来，偶尔又被遮住，总之好像随时在变化。

干净的病房里，宋蜜站在窗台边，而她旁边，一个浑身缠满了绷带的人坐在轮椅上，正看着医院门口，那个即将离开的少年。

眼看着少年已经上了车，宋蜜再也忍不住了，开口道：“你真想就这样瞒着他？你应该知道，他…”

“我知道…”夏昙轻声打断了自然的宋蜜，看着那道上了车的身影，她轻声低喃：“但是…我该怎么面对他呢？难道，就用我这双永远也站不起来的腿吗？”

“蜜姐，他不应该被我拖累的。”

千万万语在此刻化为一声叹息，而就在宋蜜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时，病房门却突然被打开。

宋蜜转头看去，看到走进来的那道身影，脸上顿时露出了惊讶之色。

“陆老！您怎么来了。”

陆老没有回答，而是走到了夏昙身边，看着她，沉声道：“这是一个特殊的时代…”

夏昙没有说话，甚至连问候都没有。

“所以，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眼睛瞎了可以恢复，而站不起来的人，也可以再次站起来，只要你配置的药剂足够好。”

话落，那双原本已经失去神采的眼睛里，立刻爆发出新的色彩，夏昙转头看着陆老，眼中满是泪水。

“以后，你就是我的弟子了，不能站起来也挺好的，这会让你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制药上。”

夏昙的身体一阵颤抖，滚烫的泪水控制不住的落下，伴随着哭泣声，她颤抖着开口：“谢…谢…老师！”

听到这句话，陆师那张平淡甚至略显冰冷的脸上也露出了柔和之色，苍老的手上拿出了一个药瓶，里面是碧绿的药液。

“喝下去吧！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星期后，你应该就能配置药剂了。”

“嗯！”少女含泪点头，落日余晖落在她身上，她重重的点头，心中积累的情绪在此刻尽数爆发，泪水止不住的留下，哭泣着，呜咽着。

而看到这一幕，一旁的宋蜜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清楚，女孩并不是因为悲伤而哭泣，而是因为喜悦。

一个坚强的人，在遭遇挫折时往往不会哭泣，但是在受到安慰时却会流出眼泪。

哭泣不可怕，可怕的是连哭泣都觉得没必要。

而此刻，那辆车已经启动，疾驰在了路上。

车上的少年看着窗外，努力的整理好情绪，夕阳落在他脸上，颇为温暖，而他也勉强的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