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魔法少女不会哭泣（下）

“吼……”

一声低吼，从她的身后传来。

魔力生物。

魔力生物！是魔力生物！自己要死了、自己要死了！

那一瞬，她浑身的汗毛瞬间竖起，记忆深处的恐怖重新浮现于眼前——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母亲的身体是如何一步步被粉碎、吞噬，恍惚之间，自己的身体也被那可怖的怪物贯穿、撕咬得破碎不堪。

被恐惧填满的眼神中，她看到自己的碎片满地、看到自己的绝望眼神、看到自己凄惨的结局。

不要……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强烈的恐惧瞬间布满了她的躯壳，乃至从她的身上溢出。

浸染了她口袋中的蓝宝石。

伴随着一阵蓝色的炫光亮起，一条深蓝色的吊带连衣裙代替了她身上被玷污的校服，为她配上一个可爱的领口，华丽而不失轻盈。纯白色的长发透着梦幻的天蓝，一条深蓝色的飘带随意地系于头上。

除此以外，就是几条随意系在手腕、大臂和大腿上的环带，一对短筒白袜配深蓝色的洛丽塔鞋。

方若水是一名魔法少女。

准确的说，是丧失了面对魔物勇气的，前魔法少女。

代号——“清流”。

轻飘飘的魔力装束如梦幻一般动人，可此时她的脸上却写满了惊恐与慌乱。少女没命地在走廊中狂奔着，试图逃离背后的威胁。

“吼——！！！”

“咚咚、咚咚、咚咚……”

一头足有四米长、站起来能将近两层楼高的巨大灰熊，此刻正追在方若水身后潜身狂奔！

与正常灰熊不同的是，进化出了魔力器官的魔物灰熊不仅体格巨硕，牙齿更是变得更为尖锐、本就有力的指爪比原先还要修长锋锐，一身的抗魔刚毛更是让它一跃成为了中等魔力生物。

方若水尖叫着，声嘶力竭地奔逃，灰熊低吼着，怒不可遏地追赶。恐怖的体重让它每一步都踩得地砖碎裂翘起，偶尔还会碾碎走廊里摆放的课桌椅和杂物。

它就这样一路肆意破坏，势不可挡地朝着方若水越逼越近！

……逃不掉！要逃不掉了！

自己会死！

方若水的脑海中，可怖的声音越来越响。

要试着战斗吗？要试试看吗？再不尝试、就没有机会了！

可是那种东西怎么可能战胜得了？！

快攻击、快攻击、它要追上来了、它要追上来了！

快跑啊！快攻击、快跑、快攻击……

汹涌的思绪在脑海中激荡，两种截然不同、但又属于她自己的声音不断回响交织、一点点将她推向崩溃的边缘。

在无可忍受的绝望之中，方若水猛然转身，尖叫着闭上了眼睛。

深蓝色的魔力瞬间在她的周身凝聚。

化作数个闪耀着天蓝的光球，在刹那间爆发而出，划出数条流光溢彩。

魔力飞弹带着她的对生存的所有哀求和恳切，轰鸣着最后的希望，化作炮弹、化作流星，轰击于巨熊的皮毛之上。

“砰砰砰砰！——”

象征着希冀的飞弹在坚硬的刚毛上绽开。

如同昙花一现，点亮了方若水的瞳孔——

能行吗？我能做到吗？

飞弹轰击之处，霎时间烟尘弥漫。

短暂的沉寂过后，一声被激怒的凄厉嚎叫荡开了这片飞扬的尘土。

魔物灰熊毫发无损地站在被飞弹轰击之处，骇人的目光锁定在方若水的身上、直投射入方若水的双眼里，一瞬间击碎了她心中最后的防线。

一切都结束了。自己将死在这里。

对不起，妈妈，前辈，我做不到更多了，我放弃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怪我这么怯懦，都怪我这么弱小，都怪我这么愚蠢，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绝望地跪坐在地上，失神的双眸中，倒映出逐渐逼近的魔物。

在真正的死亡来临之前，她简单地回忆了自己的一生。

满目疮痍。

她没能做一个好女儿，她没能做一个好后辈，她太软弱，她没能力也没胆量反抗霸凌，她没有钱，她在人生的决策上总是出错，她偏科严重，她无家可归，她的身体瘦弱不堪……

她从来都没想明白，这样失败的人生，活着有什么意义。

【那为什么不去死呢。】

为什么不去死呢？她反复问自己。她给不出答案，或许自己就应该在一个阴暗潮湿的角落里默默地死掉，腐烂发臭。

现在她可以死了，还能以一名魔法少女的身份战死，真是无上的荣光，自己应该感到幸福啊，方若水想。她必须想象自己是幸福的，她可以自由地选择战死或自杀，并且她也已经做出了选择。

只有这样，她才能勉强感觉自己稍微好受点，她才能接受死亡即将到来的事实。

她应该笑着去死。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会这么难受呢？

为什么自己感觉好不甘心？

为什么自己偏偏是那个牺牲品？

为什么……眼泪，就是止不住地流呢？

泪水糊住双眼，但她已经无力将它们拭去，只能任由它们如珍珠般洒落，于这片带给她无数伤痛与悲苦的土地上碎裂，随之一同破碎的是她仅剩的期待。

然后她终于意识到了。

她并不想死。

没有什么理由，甚至不算是求生本能，她只是……

……单纯想活下去而已。

哪怕她将继续沉沦在这等不见天日的生活中，哪怕她最终会迈向堕落，她只想活下去而已。

但就连这个微不足道的愿望，现在也被一并否定。

所以她最终哭了。

先是静静地流泪，然后是呜咽。

最后在模糊的视野中，她嚎啕大哭起来。

方若水曾经无数次在绝望中祈祷奇迹的出现。

但她从未得到回应。

她依旧继续祈祷，她不觉得这真的能起到什么作用，但是她还是这么做了，因为这一次她想要活着。她不知道为了活着，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所以只有祈祷，向她所能想到的一切祈祷——

“拜托了，谁都好，救救我吧！——”

她撕心裂肺地喊道，闭上了双眼。

这一次也不例外，什么都不会回应她，她就将在这无边的黑暗中孤独而惨烈地死去，无限地坠向无底的黑洞，在时间之外一个人叹息，直到……

直到……

直到奇迹真的发生。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退后。”

方若水猛地睁开眼睛。

一道黑影。

伴随着一声巨响，一道漆黑的惊雷在刹那间闪出，毫不减速地轰击于她面前的巨熊上。

“嗷！——”

不知几吨重的巨熊，陡然间被一股不知从何处袭来的巨力生生掀翻，翻滚着摔在十米开外。

漆黑的面具下，双眼微微眯起，左手无名指上，暗红之光泛滥。

一抹漆黑，挡在了她的面前。

“魔法少女，可不能轻易哭鼻子啊。”

他轻笑着安抚道。

从那个身影之上，她看到了她所缺失的、她所憧憬的，永不言弃的刚毅与直面一切的勇气。

而那一抹漆黑，成了她瞳孔中最耀眼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