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战斗的含义（上）

“不是，你叫什么啊……”

莫学熙颇感无语。

要使用魔法，那正常用不就好了？

为什么非得把魔法的名字喊出来不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要释放什么魔法么？

不用说用这种态度对抗魔法少女的后果，就算是在魔物面前，大喊大叫也只会让它们注意到你在干什么。

因此，除非呐喊是某些魔法必要的步骤、或者能够提供一些正面效果之类的情况，莫学熙非常讨厌这种行为。

“噗。”现在轮到白杜淑在一旁抿着嘴偷偷地笑了。

“啊？……可能是因为这样，比较有气势？”

徐夏愣了一下，她实在没想到莫学熙和白杜淑看到自己放出来魔法飞弹后，会是这个反应。

她脸上的自豪与得意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些许困惑和委屈。

自己……难道不是成功发射魔法飞弹了吗？

“如果你现在要杀死一只入侵的魔力生物，你也打算这么喊出来吗？”莫学熙质问道。

“呃……”徐夏听着莫学熙有些不满的声音，心中略感不安，“请问……不行吗？”

“当然不行。”莫学熙眯了眯眼，眼中亮起一抹锐光，“以后释放魔法的时候，不要喊来喊去。”

“可是，难道这样不是很帅气嘛？”徐夏心中不平，忍不住顶了一句嘴。

“没必要的事情就不要做。”

“魔物又听不懂人话咯，为什么不能喊——如果一个个在战斗时都紧闭着嘴，那还叫魔法少女吗？！”

“……你把战斗当成什么了？”莫学熙眉头紧锁，声音带上了一丝愠怒，“你以为你在打游戏吗？”

莫学熙是从血与火中走出来的人，他见过那幅惨不忍睹的光景。“战斗”二字所承载的份量，他清楚的很。

那份残忍、那份惨痛、那份绝望，曾经将他淹没、将他吞噬，教他万劫不复——那场战争已经深刻地改变了他，让他在一些事上变得坚韧，也让他在另一些事上变得敏感。

当听到“战斗”二字在徐夏的口中被说得如此轻巧、简单的时候，不知为何，他感觉自己受到了一种挑衅和冒犯。仿佛他曾经所作的一切牺牲、下定的一切决心都在某种程度上被否定了、抹去了一样。

他知道这是自己的问题，是自己太敏感了，他也知道徐夏刚成为魔法少女，肯定不是有意冒犯他，他知道，他都知道……

可心中这难以遏制的愤怒又是从何而来？

【这家伙根本就不懂。】

“战斗就是魔法少女的天职啊！不然呢？魔法少女难道不应该一直秉持着自己的初心、为了守护他人而战吗？”

徐夏有些不满地一叉腰，瞪着眼看着莫学熙。

她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错误，至少，她应该受到鼓励。

自己平时的训练从未偷懒，甚至还努力地加练、体悟，自己的魔力量也有所提升，还掌握了一项新魔法。

可自己只是因为喊了一句话，就要受到这样的刁难和打压——凭什么？

明明这种小事稍微提一嘴、以后自己注意一下就好了……为什么还要硬生生扯到对待战斗态度的问题上？而且，难道自己就不能用其他的态度对待战斗吗？

她知道眼前的黑先生肯定经历过什么，想告诉她自己的经验，黑先生肯定也有点敏感，对待这种问题的反应比较激烈，她知道，她都知道……

可心中这难以诉说的委屈又是从何而来？

【他就没想过体谅我。】

虽然徐夏平时大大咧咧，但心中所憧憬的那个永远游刃有余、永远正义善良的理想主义魔法少女形象，容不得任何玷污与改变——也正是这份憧憬，支持着她面对魔物、支持着她刻苦练习、乃至支持着她面对魔法少女所需要面对的一切。

但正是这份理想和憧憬，刺痛了莫学熙。

他知道那是假的。

哪里存在什么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游刃有余的家伙……那所谓的完美英雄根本就不存在——那不过是一个妄想、一个自欺欺人的谎言，用以支持着自己脆弱而不成熟的信念，让自己不至于崩溃的盲信。

他明白，作为一个才17岁的女孩，不想承认这些是很正常的——哪怕27岁、37岁、70岁，许多人终其一生都不会理解这个词背后到底是何等沉重，拒绝承认这份理想从一开始就不切实际。

他也接受，不是所有人都必须理解那副光景的含义。

但他所不能忍受的是……

……一个从未见识过战斗真正鲜血淋漓样貌的家伙，对着自己吹嘘战斗的荣耀。

这绝不会让一个在战争中失去了一切的人高兴。

“……小子，把你的傲慢，给我收起来。”

面具下的眼神终于变得冰冷，凶狠的红光重新亮起。

幽邃的瞳孔深处，映射出那些骇人的回忆。

直视着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目光，徐夏只觉得背后发凉，她被吓到了——尽管如此，她还是倔强地用力盯着莫学熙的眼睛。

“——坚持着自己的本心战斗，怎么能说是傲慢呢！”

察觉到莫学熙的不对劲，白杜淑心中越发担忧起来，她小心地上前一步，撇着八字眉，暗中拉了拉莫学熙。

“没事，我知道分寸。”莫学熙叹了口气，轻声回应道。白杜淑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随后，他转身认真地盯着徐夏，用平静了些的语气说道：

“一口一个战斗，你真的知道战斗代表什么吗？”

“……正义与邪恶的碰撞、秩序与混沌的交锋。”徐夏毫不示弱。

但莫学熙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如果你一直这么认为，那你没有机会从战斗中幸存下来。”

“凭什么？”

“所谓战斗，落在每一个人自己身上……”他顿了顿，森然道，“就是竭尽全力、用尽一切手段，杀死你认定的敌人，同时保证自己不要在这个过程中死掉。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连正义与否都不管吗？！”

“没有人会真正觉得自己是邪恶的一方。”莫学熙轻轻摇了摇头。

“那……那……怎么可以不择手段呢……魔法少女不应该保护无辜的人吗？”

“是的，但前提是你做得到。如果你做不到毫发无伤地正面解决战斗，你就要做好接受伤亡的觉悟。不论是敌人、战友，还是平民。”

“——那你岂不是在衡量生命的价值吗？！”徐夏只觉得不能理喻，“你凭什么这么做？难道如果牺牲一个人能救很多人，那他就该死吗？！”

莫学熙叹了口气。

“如果这不是在战斗，当然没有人有权利这么做——但是很遗憾，在战斗乃至战争中，少有道德生存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