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温馨的笑容中露出怜悯又玩味的惬意,令人琢磨不清,渐渐扭曲,滑腻有力量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就这样,在她眼前,他单手用食指转着中指上被夹层金属包裹的指环,而最内层和最外层被固定…直到一圈过去了……
过去了,意境破裂了。白日的讯息提醒着她。“从未有过的讯号…”行珞沫缓缓眨动朦胧的眼以求清晰。这并不是指城市的安眠之时已过而白日到来的讯号,自有记忆来,她从未梦到过如此真实的意境,更何况安眠之时的沉睡大多是令人安心的黑暗呢,奇怪……
她又顺手摸了摸在整张左脸上的半张面具,竟然没因入眠而掉落。颗粒般的硬质感触碰手间让她瞬时安心了起来。随后便又急忙拿起另一个面具,使它附着在她的右眼上。
这些“屏障”对她很重要,能让她在安眠之时休息极短的时间即可获得长时间的工作精力,这非常适合一个长途跋涉的工作者。那么说,这面具简直是神的恩惠。
……
行珞沫来不及多想,工作是真的不能耽搁。挂在侧壁上的闹钟滴滴答答听得清清楚楚,证明她该发动公交车了。卧铺与驾驶舱之间有个楼梯间,沟通着地下室和正常的驾驶空间。随着隔门打开,她坐上并倚靠在了椅背上。行珞沫还想尽力回忆起那些模糊的梦界。是哪位高高在上的人?说的又是些什么话语?只记得那银色的戒指旋转着……脑海里越发的乱与模糊了,而那些回忆也是。
可意识却催促她拉下手刹。昨日没有乘客选择在车上度过安眠之时——所以车上尽显冷清。
就这样上路,沿行向前,是更多的乡村。家家户户都似同一个模子翻出来的,宽广的门牙旁帖有红白事的对联,被风吹雨打搞得半残,破旧不堪。最上方从浅红色一片中还能看出贴有门神的拓纸。正值春天,百花含羞开放,燕儿愉悦叽喳,泥土的气息漫过玻璃,渗透鼻息……
再向前,行珞沫看到那似蓝非蓝的标志牌越发清晰。上面标着泛黄的三个字:雁菱村。她一直在这座城市上循环往复奔波着,看过的小村镇也不少,但是对这个名字却是完全没有印象的……雁菱村。
站台前方有几个小孩在玩弄着手里的卡牌游戏,当他们看到硕大的公交车向这边慢慢驶近,全部都慌忙又凌乱地随意将一堆散牌揣进外翻的口袋里面,蹦蹦跳跳迎接着这个小破站台外格外“不寻常”的公交车。
吧嗒……车门缓慢地打开着。
“天哪~这是一辆黑色的公交车耶,我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涂漆……你是在哪家制车工厂定制的?上面竟然还有定制的宝石呢?司机姐姐~”带头跳上来的是一个头发凌乱的男孩子,估计是早上并没有注意打扮。当他看向坐在驾驶座上的行珞沫时,那男孩几乎喊了出来:“你为什么会带着面具!”说着便加速往里走去了。
“……它本来就是黑色的,我的车。”行珞沫心不在焉地回复着孩子,将瞳牟埋没下去。“我有名字,也请你们不要在意我的面具……”等到孩子们逐个都上来,却越发不往车厢里面走了,他们都聚集在了隔绝门的一侧。“您叫什么名字呀?”后面紧跟着几个男生,有个剃了寸头的男孩好奇地想要刨根问底。“车主就行。”行珞沫声音越发弱了。“啥啊,这不是你的名字吧?”那男孩捂着被剃了个“z”字的头咧道……
“够了,别再追问了!你们快点上去,别耽误姐姐开车了!诺,这几张是我们的车票,上面印有我们村里的标识。”最后一位上车的是位女生,焦急的推搡着前面男生的肩膀往车内走去。她似乎并不像是能跟他们玩到一块儿的样子,但他们也确实是一块上车了。
行珞沫瞟了一眼她。那女孩跟前面那些人并没有什么太多不同。脸蛋扑红,粉色的短袖,上面印有蝴蝶结小兔子图案,胸口处有点蹭脏了,但不失颜色,是属于孩子们活泼的象征。要说她那最点精的装饰——扎的双马尾中的一束发,被箍上显眼的大红色花瓣的装饰。
或许就是气势吓人些,不过看样子好像更加懂事乖巧,行为举止也更加优雅。适当合理的举止,那是行珞沫更能欣赏的性格。
希望“这种印象”不要在不久后反而变得夸大,那就会变得令人厌倦又反感了。
从后视镜凝视着他们已经排排坐好,行珞沫才敢发动车继续出发。
“车主,我们去春荷小学。”身后传来那女孩的声音。
“当然,不论什么站点,该到的,一定会到的…”行珞沫喃喃说道……
见司机在前方不愿再说话,孩子们也禁不住动动刚刚才安定在座椅的身体。有几个男生向身后探去——整齐的几排座椅后方,还有更长更宽阔的空间……明明只是一辆公交车,却似乎望不到头去?如果只是单纯的按照车型延长下去的布局,就算是再大的车,应该是不会到一眼望不穿头的地步,真是奇怪……
那可真是不同于他们上过的一般的公交。
而座椅后方最先入孩子们眼帘的,是铺在地上的一块超大的游戏毛毯,甚至足够几十个人坐在上面同时游戏。上面分布块印上了不同的游戏棋盘:象棋,围棋…总之是十二分的眼花缭乱。还有些在雁菱村从未见过听过而认不出来的G-A-M-E-S………这可是真的非常适合许多人坐上去玩卡牌或棋牌了。
“喂哦~”领头的小男生修文奇小声吆喝着他的伙伴,“你们!探索一番不咯?”此刻,他的心脏似乎越发跳动,好像马上要去经历多么神秘又恐怖的冒险。“修奇啊,刚才那局还没玩完呢……”有的同伙回应道。女生也笑着转过头去:“来吧,继续,这把我绝对能赢!”早已失去了刚才一副严肃的神情。想着刚才抽到的一副臭牌和似乎有着无限引力的车厢,修文奇越发咬紧了牙关。
他看向透视镜内的司机眼神,她似乎还未注意到这边的躁动……
他做了一个勇敢的决定。
行珞沫的手随着自己颤抖的内心无意识用指关节打起节拍,她还在回想着她所需要的回忆。不知为何,最近,她的记忆模糊了许多。
自儿时肩负起这个岗位,这辆公交便陪伴着她……她应该做到尽职尽责的守护亲切的它。
蓦然,方向盘侧旁不起眼的监控画面炸现出一个背影——熟悉的脏乱脑袋。“唉……”行珞沫不禁皱起眉头叹息,停下抖动的手指,缓慢地拉下手刹。
公交车原本缓缓的行动慢慢地停止了。
修文奇不停向车尾冲去,他已经无法有回头的念头了……似乎有细线牵引着他的好奇心向前。
一步两步,三四步。
排排座椅后,竟有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清一色是红褐色的铁门,不知里面是什么。再往前,无尽中似乎通往着未知……“天哪,这到底是怎样的一辆车?鬼车,还是幽灵车?”
“呼哧呼哧……”明明没跑不久,却已经喘着粗气了,这不禁让他怀疑起自己的体能。
“前方好像有个楼梯,它会通向哪里……”“恐惧”这个词已经充斥了修文奇的脑海。回头望去,也是无尽的长廊。禁不住掰掰侧门的把手,也都是封死了。迷惑饶乱的气息似乎充满了身心各处,使他更无方向。
远处,不对,近处,楼梯口,似乎传来脚步声。
嗒,嗒,逼近着。
这下是彻底没招了。
修文奇不得不往回跑去,这时,他已无法记起自己身体系统的需求,无尽的奔回出发时的“大本营”,似人偶在扮演的拙劣无聊的游戏……可那脚步声也确实在迫切逼迫着他的行动。
直到看到光影打在的他的伙伴的脸庞,他才敢提前呼出憋了许久的闷气。
“修奇,你去哪了?”
“我……我……”
修文奇低下头,搭着双腿,大口喘着粗气。
猛地,他在红白色交接的那块地砖上看到了从交接处伸出的黑色的“鬼影”——比他的影子更加庞大。然后它慢慢俯下,似乎要吞噬渺小的他一样。
他的那副散牌刹那间从口袋内被抽出,修文奇感到有双臂缠绕在了他的双肩,细微变紧,亦或是缠绵。
“好好欣赏,你的纸牌,再审视一下命运的馈赠吧……”细腻的声音贴着耳郭吹来。
冷汗从此刻起便不敢再随意下坠,眼前出现整齐被排开的纸牌,顺序杂乱,被纤细的双手似紧非紧的握着。
“司机?”修文奇惊慌的都无法大声喊了。
……
“看着。”行珞沫的声音即刻严肃了起来,指尖撵起一头一尾的双牌。
“嗯~很好的一对呢。”
说着便将对牌飞了出去。
“哇哦!”坐在旁边的孩子们皆被这突然的完全压制震惊了,从头看起手中的牌面,然后摇摇脑袋。
“司机大人!”修文奇激动起来,“有赢面了!”看到转机,他似新苗般又恢复了不久前的活力。
行珞沫笑笑,将剩余牌一挥,都洒了出去。那毯子上的纸牌全部混沌了。
“呀,你干嘛呀!”修文奇用力掰开行珞沫的双臂,企图从那些混沌中找寻回自己原来的纸牌,刚才被惊吓所忍住的泪点也抑不住地从眼角溢了出来。
旁边的伙伴们看着修文奇,十分震惊,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嗯……可是你没有看到。”行珞沫玩味的看着修文奇,“你说过的,你没有赢面,所以你输了。”
“……行了,对7,没了,是我赢了。”那女孩说道,并摊开了双手。
“输了就输了……不过你是怎么从后面过来的?你不是刚才还在开车吗?”修文奇飞快用手臂蹭掉挂落在脸上的眼泪,惊讶地发问。
“不要在我车上胡闹,孩子。”
“什……什么?”
“就当我在发疯。”
修文奇听不懂司机的那些神神叨叨,也理解不了她的奇怪举动。但他坚定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机关,才让这位神秘的司机从车前穿梭到车后。但是经历了这一趟只赔无收获的的“冒险”,他也不敢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了。
孩子们收拾完纸牌,安静的坐在椅子上,各个托着脑袋,望向窗外,不再说话。
行珞沫的心里似乎被堵塞了般,还有话语,却也没说出口。
她走到驾驶舱内,缓慢的拉下手刹。
那公交车又慢慢向远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