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插秧

大苍朝,太和549年。

淮州,澄泓郡,清河府。

清水河已于此静静流淌了千万年,滋生了清河府的千里沃野,养育着此地的亿万百姓。

府城西北,幽云谷中。

张淮生正弯腰俯首,目光聚焦在眼前的泥水中。

他左手从身后背架里的秧苗盘中熟练地摸出一株秧苗,秧苗碧绿脆嫩,其上还有露珠点点、荧光闪烁;

叶片宽厚且边缘带有细微的银边,根系发达却有些虬结。

张淮生手法娴熟地用指尖轻轻梳理,确保根部不缠结,便于栽植。

循着心中不断滋生流淌出的经验,他轻车熟路地插起秧来。

他先是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秧苗,右手腕部使出巧劲,中指食指并拢为剑,“噗”地一声,便在异常柔韧而粘稠的泥土中,精准地戳出了一个深达数寸的小孔,再马上搅动一圈,动作流畅而连贯。

接着,他迅捷而轻柔地将秧苗的根部插入这个小孔中,再用指尖轻轻按压周围的泥土,确保秧苗稳固站立;若是慢上一些,这些灵土就会自动闭合起来。

然后张淮生又挪动几步,隔开适当的距离,重复起来。

同时根据心中涓涓细流似的经验,不断优化调整自己的动作。

随着日头高升,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滑落,脸上汗珠滚滚,模糊了视线。

又沿着脸颊、下巴滴入了脚下的泥土,与之融为一体。

张淮生拿起挂在脖子上的黄黄汗巾,随手抹了把脸,一股酸臭味扑鼻而来,但已不能让他皱眉了。

他心中默念:“劳动人民最光荣!”,再次埋头劳作。

动作也没有丝毫懈怠,每一次弯腰、插秧、起身,都如同得如同机械般精确,而且还在缓慢优化中。

直到他在身后秧苗盘里摸了个空,才直起身来,踩着泥水向田边走去。

他眼眸微闭,心中自然浮现出几行字来:

【技艺:插秧(入门)】

【进度:71/100】

【效用:植绪心语,绿意共鸣。】

“不错,一上午劳作,又增加了11点进度。”

张淮生又微微凝神,身周一丈方圆里他刚刚插下的秧苗尽皆浮现在他感知之中,无不是欢饮雀跃,在贪婪地吮吸大地乳汁。

等等,张淮生向右后方挪了几步,摸了摸一株显得比别株都矮一些、显得焉焉的秧苗。

“小家伙,你这是怎么了?”

一阵阵委屈的情绪传来,张淮生瞬间了然,“竟然是插太深了,有点‘呛奶’和憋气了。”

他赶忙将小苗苗根部的泥土轻轻去掉了一层,小苗苗瞬间轻松舒畅了起来。

张淮生也舒了一口气,“哎,都是这门剑法的锅。”

他心里又浮现出几行字:

【指剑法•插秧(入门)】

【进度:55/200】

【效用:辟土分泥,无往不利。】

他这几日以指为剑,戳泥掘洞不知几百几千次,就自然而然会了这门剑法。

从那之后,灵田里柔韧绵密的灵泥在他“剑”前,就如同豆腐块一样,戳泥掘洞简单地如喝水吃饭,插秧速度也近乎翻倍,如今一日一亩地不是问题。

而在那之前,每日插秧回去,手指头都是又红又肿,连弯曲都难。

“只是有一点不好,稍稍分心,就容易戳太深了,哎,真是烦恼啊!”

张淮生骈指为剑,随意戳了两下空气,残影闪过,“呼呼”作响。

他满意地点头,“比之前‘剑速’更快了,就算不戳地,也是颇具杀伤的。”

此时,田垄上,已经有凡农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了、喝水吃食了。

这时候,田边有人招呼他:“张小郎君,快过来歇歇!”

一个干瘦但精神矍铄的老农,一个身形高大、手脚粗壮、面容憨厚的中年汉子已经在等着他了。两人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是黝黑。

这两位,老农叫吴秋实,中年男子名为韩土生。他们三人都是为幽云谷同一位仙师照料灵田,天生便有几分亲近在。

其中韩土生种了25亩,吴秋实种了15亩,张淮生最少,只有10亩。

张淮生走了过去,先是弯腰从杂草丛里摸出一个葫芦和一个饭盒,然后随便找了处杂草坐下。解下草帽,放在了身旁。

他先是拧开葫芦口,“咕噜噜”灌了一大口凉开水,然后咧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道:

“吴老丈,韩大叔,您二位干活真是利索!小子实在是望尘莫及啊!”

吴秋实呵呵笑着:“张小郎君,老汉我操弄这活计有几十年哩,熟得很咧!”

韩土生也道:“我们都看见了,张小郎君这两日进步飞快,迟早能赶上我们的。”

张淮生摆摆手,正待谦虚,这时一个杂音突然闯了进来。

“呵,这小郎君就是不一样啊,不仅读书识字,连农活都要赶上我们这些少说干了十几年的老人了!”

“小郎君”三字带着重音,语气讥讽。

声音又接着道:“依我看啦,我们这几块地以后说不得都要被交给张小郎君照料了!”

张淮生抬眼望去,十几丈外,有几个凡农也正聚在一处田垄歇息。

出声的是被围在中间的一个高壮青年,看起来三十来岁。

他体格魁梧,肌肉鼓胀。眉毛浓密、杂乱无章,小眼微眯,鼻梁扁平,嘴唇厚实。

五官就像是被上天随意拼凑,有一种独特的丑感。

他身旁有人出声捧哏:“高大哥说得对!不过我老胡一眼看过去,张小郎君的10亩地怕是只插了不到一半哦。”

张淮生看说话这人,身材瘦小,眉目沧桑,若不是未老先衰,该有四十出头了。

又有人接着道:“哎呀,这可咋整?!农期就剩下两三日了,要是误了天时,耽误了仙师的收成,怕不是要被扒皮抽筋哦!”

高姓男子大笑道:“所以说,这人呐,有多大锅,就得做多少饭!

有些人,一天插不到一亩地,也敢进幽云谷来包上10亩地,怕是死到临头喽!”

那边一群人皆是哄堂大笑,还有人叫嚣着到时候要大发善心给某人收尸。

韩土生听不下去了,起身大喝道:“高壮行,别在那儿像个娘们一样卖弄口舌,欺负孩子算个什么本事!

有种我们来比比,文比武比由你挑!”

高大的身躯有如小山,挡住了闲言碎语,让张淮生很是感动。

他其实并不在意高壮行他们的几句嘲讽,初至职场被老人刁难,他也是司空见惯了。

只是现在力有未逮,得先默默积蓄。而且对方其实说的也是实话来着。

想到这里,张淮生准备起身拉住韩大叔。这份情他领了,但自己的事情还是得自己扛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