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颦儿

贾珏转头看向黛玉。

此时的黛玉正跪坐佛像下，双手合十，虔诚地盯着面前的经书，嘴里喃喃不断，默诵经书。

一双罥烟眉似蹙非蹙，眉下莹润如秋水的眼眸里，时而透出期盼与担忧。

贾珏从黛玉的眼中回神，若有所思地问道：“林妹妹可曾有字？”

黛玉抽空瞟了贾珏一眼，仿佛在质问，你都没有，我怎么会有。

“我送妹妹一个妙字如何？”

“随便。”

贾珏兴致勃勃，黛玉却只觉太过聒噪，打扰到她祈福了，奶凶奶凶地瞪了贾珏一眼，随意敷衍一句，示意贾珏闭嘴。

贾珏只当没听见，继续笑道：“莫若颦颦二字极妙。”

黛玉不理，觉明大和尚却很适时地问了一句：“真是奇字，不知可有出处？”

贾珏竖起手指，俨然一副腹有诗书的模样道：“《古今人物通考》上有说：‘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画眉之墨’，可代画眉之墨.我这妹妹眉尖若蹙，用取这两个字，岂不两妙！”

觉明大和尚也是个妙人，当场拍手笑道：“好极，好极，小施主不过总角，却有这番妙论，真真乃我佛垂青之人。”

说罢，停顿了一下，又摇头晃脑道：“只是这《古今人物通考》又是哪朝哪代的书，并不曾听闻。”

“莫非是小哥儿杜撰？”

贾珏摆摆手，语气极为自信果断：“大和尚不知道何其正常，你是出家人，本业不在这里，只要能熟讼佛经，就算本分了。”

“小生不同，现在太学里跟着读书，那金陵国子监曾为国朝第一书院。”

“后来虽迁都，一应典籍随之北迁。却仍有备份，可谓天下奇书泰半在其内。”

“因此自然有机会观摩一二，大和尚自己见识浅，还怪旁人乱诌，可是不对！”

觉明大和尚当即手拍脑袋，恍然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佛家有贪、嗔、痴、慢、疑五毒，却是小僧误入疑道了，惭愧惭愧。”

就连一旁静听的黛玉，也慢下了颂经的速度，思量起来。

珏二哥说得有理有据，莫非还真有这本书，可父亲书房里有林氏几代传书，即便未曾收录，如何我竟从未听过。

莫非真如珏二哥所说，大约是古来奇书，并不曾晓众，世人因此多不知？

可既是藏书已久，又如何能碰巧被珏二哥翻出？

想必珏二哥平日里应是整日浸在书海里，方能在国子监浩如烟海的藏书里恰巧碰到。

既这般，那父亲往日里在自己面前的话，如珏二哥任性好顽，不好与之交顽之类的话，却又有几分不可信了。

这边贾珏见黛玉迟迟没有反应，便问道黛玉：“林妹妹，我这字可取得怎么样呢？”

小黛玉闻话回神，仔细想了一下，要也好，不要也好，并不成妨碍什么。

既如此......

“不要！”

贾珏一愣？

觉明大和尚却哈哈大笑。

........

白云寺游历很是不错，唯一不足之处，就是大和尚在最后收开光费时竟然一钱不可少，说十金就是十金一文不能少。

任凭贾珏如何跟他套近乎，诉交情，大和尚只表面嬉笑，不发一言。

这让小贾珏一时恍惚，刚才的你来我往，谈笑晏晏，莫非都是假的？

无奈的贾珏最后把赵来义唤在门口，让其掏钱。

赵来义抱住自己，不肯给就罢了，还嚷嚷着这是个黑寺庙，要打砸了。

贾珏只能黑着脸训斥他：“这白云寺是天下大寺，连太上皇下江南时都特意赐了匾，你有什么不明白的也不能在这里嚷嚷。”

抬出了太上皇，赵来义才交出了银袋。

真他娘的是黑庙，以后有机会早晚给他砸了。

.......

马车向山下行驶。

贾珏与小黛玉同坐一车，脸上却没有笑容。

怎么就被拒了呢，这是为嘛呢？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莫不是林姑父给黛玉讲了什么吧......

越想越可能，雪雁都被教了，没道理林妹妹没被教些什么。

一时贾珏有些羞耻，还真被林如海预判到了。

“林妹妹回去别告诉姑父我给你取字的事，可好？”

黛玉不解：“为什么不能说？”

“当然是林姑父才学盖世，我这小屁孩取的字上不了台面，说出去容易丢人。”

见贾珏一副求饶样，黛玉虽不全信，但也没多想。

只是黛玉一向不是会轻易放过的性子。

又在黛玉眼里见到熟悉的狡黠，贾珏退后一点靠近了车窗：“林妹妹，你又有什么坏心眼。”

“还没想好。”说完，又补充道：“但你得欠我一个！”

小贾珏：......

......

离了白云寺，车队往外走几里，到了一处旷野。

一眼眺望过去，远方有青山隐约，青山上又有夕阳，夕阳下又有小河，小河又岔出了几支溪流，溪流沿途滋润着田野。

见到这样一幅青山旷野流水图，一直少话的黛玉也不由神色微动。

贾珏见此便主动问道要不要下去顽。

“家里恐等着着急了，不好在这里。”小黛玉有些犹豫，终归是闺阁女儿，不好太过。

出来烧香祈福还能说过去，跑下去胡顽一顿，也失了些体统。

“反正回去都要挨骂，不顽高兴，对得起这顿骂？”

“况且，这青山野地，溪流下，谁又认识谁了？难不成这些农夫还能专门跑林府告一状。”

“到时候只说那大和尚让林妹妹跪了三个大时辰，保管林姑父都不生气，还会心疼你跪疼没有。”

“珏二哥常这么干？”贾珏如此熟练，几乎是现场就编出来一段理由，让小黛玉震惊之余又有些钦佩。

“那我给你讲讲我和老太太，也就是你的外祖母斗法的故事，你想听不想听。”

小黛玉眼中闪光，她最爱听这些了。

两人便这么在溪流下，坐在大石头上聊起来了，一时言笑晏晏，其乐融融。

溪水漾漾，清澈见底，说到兴起处，贾珏干脆直接脱掉了鞋子往小溪里踩去。

往下随手一抔竟是捧出一条小鱼儿。

小黛玉眼放异彩，觉得实在是太新奇好顽了。

在贾珏的不断引诱下，黛玉也脱下了绣鞋，只不过不敢下水，只是用白皙小脚荡起了水波。

两人一人在溪流里，一人在岸边用脚打起了水仗。

.......

“呀！”忽然一声惊呼，回过头的贾珏只见小黛玉指着旁边的一团茂盛的草丛乱指。

“里面有东西在动!”见黛玉一副担心大灰狼出来吃人的表情。

贾珏笑了笑，光着脚走了过去，抔开草丛。

“呀！贾珏惊呼一声后，也不说话，就只蹲着弄些什么。

小黛玉犹豫一会儿，终究是好奇心大过了恐惧，也踱步跟了上去。

贾珏回头过来，手上捧着两朵白。

“兔子诶!”娇俏清亮的声音从林黛玉嘴里发出，脸都快贴到小兔子身上了。

“太棒了，可以野炊了。”

黛玉：？

和乐的气氛很快就消失了，两个小人儿围绕着兔子的归属展开了激烈的争执、

贾珏想的是清蒸还是红烧。

黛玉想的是放生还是带回去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