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那李代表有一天果然带着两个穿公安制服的来到黄名家,说明来意便坐下来,黄名见是镇上的干部来到家里本来正在替一个来看病的妇女开药方,他一边将药方处理完一边叫菊花沏茶上来;菊花端出一茶盘来,里面有几只杯子,一边又在杯子加了茶叶子又到厨房提了一只开水瓶出来给来客泡了三杯热乎乎的茶水。他又看看黄名,一表的人才,斯文儒气但眼里总有几分忧郁,接人待物也显得不卑不亢的。对他也无恶感,他问了黄名一些在南京的事,那两个穿制服的人连忙拿出公文包里的笔记本来做记录。黄名如实地讲了他八岁那年在家遇到的一些经过,但他对母亲被强暴至死说得很含糊,他觉得自己亲眼看见母亲被日本兵强暴至死就是天大的罪过了,这些年来他一直背负着这沉重的包袱在生活。他也讲了他父亲送他出南京后,王大生之后来江城告诉他父亲的一切。
“这么说来,你父亲被日本人抓走后你们一直没有消息,后来你母亲遇到了日本兵,后来日本兵杀了你母亲?”“是的。”“你之后见到你父亲他拿了银洋给你,送你上船,他没告诉你干什么事去吗?”“他说他还要去办一件事,完了会到重庆来与我会合。后来我才晓得他去为我母亲报仇去了,烧了日本人的军火库。日本人追杀他……我父亲跳江了……”“从逻辑上分析,你父亲应该是为你母亲报仇去了,这军火库应该是他烧的。但我们还得派人过去调查取证,你也不要着急,我们也相信你父亲不会是汉奸,你父亲是教书的?哦,封建文化的代表人,也是我们无产阶级斗争的对象,不过我看你们,包括现在这个中医馆,不是你的?小资产阶级,又不是罪大恶极分子,也是我们团结的对象,希望你能为人民服务,不要为了赚钱替人看病。”“我父亲怎么会是汉奸?他之前被日本人抓去做苦力,只是因为听得懂几句日语,帮中国人做翻译。”“但是有人举报你父亲。当然我们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那李代表说完就站起来准备离开。“等他们去调查回来后我们再谈,现在你也在这里定居了,户口上也得写个成分,如果成分是汉奸那就不好了哟……”说完李代表一行人才离开黄家。黄名心里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想到母亲那样的惨死,父亲那样的勇敢又无辜,他坐下来长叹一口气。
“人总得凭良心做事。黄医生呐,这古道里人家哪个不晓得你是大好人呢?好人有好报的,不信等着看。”那来看病的妇女看见了这里发生的一切临走时说。此时,菊花走过来说:“我看就是那个人模狗样的周二狗乱去举报了你的……这些年你还对他那么好。我说他就不是个东西。”
这是个星期天,周二狗穿着制服,提着两斤肉,一瓶酒到黄家来了;他一副来显摆的样子,不是吗,他这些年不是寄人篱下就是当叫花,说来也怪可怜的。二来他是为了菊花,他以为菊花知道黄名成了汉奸的儿子会离开他,这解放不久嘛,也兴结婚自由离婚自由了。不像以前要男人写休书,在他心底一直视黄名为情敌,对黄名娶菊花的事又耿耿于怀。人就是这样,喜欢攀比,特别是与身边最亲近的人去攀比,也绝对不讲什么自不量力,反正要去一决高下,为了女人、为了钱、为了事业等等。这也是人与人心灵上能力上竞争的一种吧。看这周二狗他,五短身材,人品下着,硬要去与黄名一决高下,其实做人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除了看外形,也要看内在,周二狗哪样都不占,他又算什么呢?
他大摇大摆地走进黄家的中医馆,朝屋里大喊:“哥哥在家吗。”“你又生病了!到我们家来看病?我丈夫他进城购药去了。”此时,只见菊花走出来,瞟了他一眼说。“我说师傅为啥就这么倒霉呢,解放了我们无产者当家作主了,我还没孝敬他老人家哩。”说着他提着那二斤肉就往厨房里窜。“嫂子,把这肉拿去煮了,我今天要在这里吃嫂子煮的现成饭哟!”又抚摸近菊花耳根说:“嫂子这么久了,怎么还不见肚儿大起来呢?黄名哥他不行?要不要做兄弟的来帮忙?”菊花啪一个巴掌。“我打死你这当叫花子的”又抓起灶台上的刷锅的刷子追着打他。“好了,好了,我这不是跟嫂嫂开个玩笑吗?兄弟喜欢嫂嫂,大伯喜欢弟媳这方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我听山上的人说,嫂子还是个处子……”
那周二狗一边说一边走出厨房。
被赶出了黄家,碰到一个人:“二狗兄弟!”“还在二狗二狗,我现在有正式的名字了,叫周解放。李代表派我去山下读书给我取的名字。”“恭喜你了,周解放。”“周解放同志。”“哦,同志。”“你看你还在镇上上班,今天镇上开了会了都不晓得。要成立卫生院了,政府来领导,老百姓看病是不要钱的。医生是为人民服务的……这下好了,不像从前说的;好个重庆城,山高路不平;吃的两江水;认钱不认人。”见到周二狗不搭理从他身边走过,往他背后唾了一口说:“还是旧社会那个烂德性……看你骗得了多久。骗了身衣服穿起,又去调戏人家的老婆……你才不是个东西。”
这人才转身下山了。路过黄家中医馆,正看见黄名担着两担子中药回来,连忙下去帮忙,那黄名便说:“既然来了,帮我把这黄家中医馆的牌子摘下来。”“黄师傅晓得政府的行文了?”“我之前就去政府报备了的。这不有政府管理更好吗。”“黄师傅一直都是个大善人,开个医馆在这古道上,也沒少做好事……就怕是好事没有好报……”
这日,黄名便将自己的中医馆充了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