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的嘴炮和艺术生涯(1)

现在的高考对每个人虽重要,但不是终极和决定性影响。当年高考是人生最重要分水岭,因此我们的高中时代,学习的整体状态是极具功利性的,有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绝,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态势。

我曾经根据见闻和非官方统计数据大致测算了一下,类似唐家老院子这种川东农村环境中70一代出生的小孩,从启蒙读书到最终闯过高考,进入象牙塔的概率为0.23%。我们村小学当年的小升初升学率为8%,后查询我们当时全川小升初的正常水平为20%左右,看样子我们仅有一个班的村小的升学率是严重低于省内同期水平的,那么就把我们全乡小升初的升学率设定为15%;中考时,我们全乡有210个学生左右,扣除师范中专生和区(镇)高中的学生,进入县重点高中的仅3人,这算是我们乡小历年正常水平,那么全乡县高中的录取率仅为1.5%(此处扣除区(镇)一级的高中人数的原因是,这些高中毕业进入大学的概率几乎为零),为了看清整体的中考状况,我们将全乡中考县高中录取率提高一些,设定为5%。再看高考情况,1990年~1995年间,全国高考录取率为20%~35%之间,四川当时为人口第一大省,竞争更加激烈,高考录取率一直低于全国水平,取一个全国高考录取率的中间值为30%,但这数值是建立在“高考预选制度”的基础之上,更多的人还没有进入高考考场就被挡在考试之门之外,所以实际录取率其实要远低于这一数字,至于实际数据已不可考,就取预选之后的高考录取率均值30%。然后把每个环节较宽松的概率数值相叠加,大致算出当时川东农村孩子要进入象牙塔深造的概率大致为0.23%,真是百里挑一不足以形容。

在这种大背景之下,进入县高中已经算是来之不易的阶段性成果,大家对自己未来都有期待,大多农村来的孩子不但是寄托了全家,而是承载了全村人的梦想,绝非戏言。所以每个人的学习动力都自带“涡轮增压”,不需要太多的说教。我们也庆幸自己读书所在的那个年代,虽然有内生动力和压力,但教育没有成为产业,没有把高考学生如今天这般体制化,稍加回头看看近十年来的境况,真让人触目惊心,一些学校把每个孩子塑造成考试机器,高考前的动员和煽动,甚至能让人联想到二战欧洲战争动员的画面。

不知道当今高中校园内的真实生活如何,相信更加立体和丰富多彩,学生能力也更加全面和多样化。但这些全面和多样化,多少带有些家长夙愿的延伸,带有些为了不输在起跑线的不得以。我们经历的高中生活,就明显少了被安排和被干预的功利性,更多是基于爱好和潮流去度过这三年的高中生活。经历过,才知道自己曾经拥有的可贵,如果人生过往的时间段就是上帝为每个人开的天眼,那么站在人生时间长河中,只能警醒自己要过好自己所拥有的每个当下,此刻就是你最好的时间段,当下你经历的苦,别人再走这段路时可能会更难。

虽然背负全村人的期望,但由于年轻人的天性,至少像与我状态差不多的孩子,学习虽用功,但在心中它却是偏门,真正让自己日思夜想的事情,是球场,是嘴炮后的自得,是完全基于兴趣的书画。

为了篮球,几乎奉献了所有的课余时间,甚至也有不少逃课打球的经历。为啥独爱篮球,因接触早,除了篮球,其他新见识到的运动,都因入门太晚,而难以进入状态,就找不到相应的乐趣。足球在进入县城以前,甚至没见过;羽毛球在我们心中它就不成其为一项运动,就是小孩子玩具,直到高二一次中午端着一大碗饭围观别人打球的过程,才知道这是一项非常激烈的运动项目;至于单杠双杠之类的,就是运动的小茶点。只有篮球,因为接触早,门槛低,成为我心中运动之王。

当时的高中里,有一批体育特长生,特指体育,比今天的艺体生范围要窄得多。他们的出路就是考周边体校,毕业后可以分配进入学校当体育老师,这些孩子全都是“县城土著派”,只是县城的孩子在小时候才有所谓专业体育的概念,也只有他们才知道靠跑跑跳跳也可以另辟蹊径迈过高考。当时在我们认知里,“营山体校”就是他们的奋斗目标,当然所有的一切,都与我们无关,只有运动本身才与我们链接。

我们每天中午要干的只有一件事,就是端着饭碗坐在球场边,要么看专业的篮球特长生训练,要么看业余球友们自娱自乐。体育老师是特长生的老师,特长生们就是我们的老师,他们的每一次比赛、每一个运球上篮动作都不会错过,然后模仿和练习。在我的篮球生涯里,没有任何一个阶段在自己所处的圈子中,自己球技有过出类拔萃的高光时刻,始终处于业余初段的水平,但这完全不影响我对篮球的兴趣,每天上课前、睡觉前都会回闪、复盘自己的运球动作、上篮方式、新的花哨动作等,这些就是我们时代的运动养成类游戏。

我有一大圈球友,覆盖学校每个年级,每个班,每天更多的时间是与他们朝夕相处,反而与同学、舍友还没有如此熟络,但后来,他们中的每一个人,在我心中都非常模糊,只记得有这么一个团队,却不记得这团队中的某一个具体的人。有时常常回想,好像自己在每个阶段的每个集体中,差不多都是这样的状态,初中与我每天走乡串户、从不认真上课的那些厮混同学,高中这群每天切磋交流的球友,还有与我打嘴炮和搞艺术的同学,甚至后来工作中每一阶段与我一起奋斗的战友们,在我心中,他们简化成了像素,他们分时段汇聚构成了一幅幅群像,一个个团体,一个个组织的集体影像。思来想去,这是为什么呢?人生沉淀下来,除了家人,还有几个能与己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