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东西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

左不过一些御赐的稀罕玩意,在宫里当不了银子,也花不出去,摆着好看罢了。

我只收拾出一小包换洗的衣裳,多余的一样都没有带。

只是临走前又看到妆匣里那枚汉白玉的玉佩,想了想还是装在了身上。

那既然是当年的六皇子赏给我的,

便应当也不算御赐之物。

去尚衣局的路上,御前的杨公公止不住的叹气:

“姑娘,你真是……”

“这多少人求不来的体面,好端端的又跟皇上置什么气呢?”

“我已经跟尚衣局里打点好了,想来过不了十天半个月的,皇上想起您的好来,再调到御前当差,也不至于受了委屈。”

我但笑不语。

杨掌印最会揣度圣意,连他都觉得,是我因为什么事恼了皇上,为了置这口气,才故意自请出宫。

大概这宫里许多的人都是这样想的。

不过他们都错了,

因为只有我知道,从那个阴暗潮湿的冷宫一步步爬到九五至尊的皇位上的那个人,

他骨子里有多么睚眦必报。

我犯了他的忌讳,

他不会主动再把我调回御前,

他要我为自己说的话付出代价,他会让我自己乖乖的回去。

和从前一样。

“南边儿进贡来的蜀锦统共也就这几匹,皇后娘娘那儿先选了,现下只剩这两匹。”

司衣女官对着贵妃的大宫女语气客气,

只是再怎么客气,眼下也就只剩这颜色艳俗的两匹布。

贵妃跋扈,心气儿又高,见了这挑剩下的布必定要发脾气。

这可实在是个烫手山芋,不好当的差事。

那大宫女在尚衣局内寻摸了一圈,点卯似的指到我头上,

“你跟着我去送吧。”

司衣女官下意识的想拦,又被大宫女扬声打断:

“怕什么?皇上既把她贬了做下等粗使,那便没有不能干的活儿。”

话是这样说,可任谁也看得出来,

她是故意给我找不痛快。

我应了声便端着那两匹布料跟在她后面。

六月里天热,往年里我因为苦夏,并不常出门,

现下里在太阳下面晒了一路,等到了贵妃的储秀宫门口已经晒了满脸的汗。

又捧着那匹布在日头下晒了半个多时辰,里头才传话,

说尚衣局差事办的不好,罚送布来的宫女在门前头跪一个时辰再回去。

我没多话,捧着那匹布便跪了下去,

青石路跪着最折磨人,凹凸不平的路面往往跪不了多久便会失仪。

是宫里磋磨宫女最隐晦的手段。

只是鲜有人知,先皇后仙逝之前,我也曾受过她跟前嬷嬷的调教,

跪一个时辰算不得什么。

烈日炎炎似火烧,跪了许久,日头晒得我几乎抬不起手臂的时候,

一抹明黄色的身影从贵妃的殿内走出来,不疾不徐的立在我的跟前。

“听说你在尚衣局过的很舒坦。”

他声音带着寒意:

“杨忠,你差事办得好啊?”

杨公公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哀嚎着求饶:

“奴才擅自揣度圣意,奴才死罪,奴才死罪。”

我始终没有抬头,于是那片衣袍便也很快略过了我,

“你今后再敢插手尚衣局的事,便同她一起到尚衣局浣衣。”

“滚吧。”

杨公公谢了恩,又屁滚尿流的爬起来跟上去。

我知道的,他今日以贵妃作伐子当众惩戒我,

不过是给后宫里那些还在观望的妃嫔宫女们一个态度。

意思是他不在乎我了,

自然也不用忌惮我,

比起那些嫔妃失宠来讲,更不幸的是,

我如今是个人人可欺的宫女,

撑不住昏倒前最后一刻我还在想,裴瑾生起气来真的很绝情,

只是留我这样一个躯壳在身边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不是六皇子了,可我还是秋棠。

想着又觉得难过,这样下去,

我大概也活不到二十五岁出宫的那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