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小城里。
太平洋的季风一如既往地吹暖大地,五月的燥动热情也不可收拾地如约而至。高考将近,少年的滋味总是愁,书山题海就是我眼前的那片山海,伏案、背诵、瞌睡、吃饭,日复一日,恍恍惚惚。不知哪天,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中,无意间看到餐桌上摆着一篮果子,迷糊地随手吃了一个,那酸涩中带点甜的刺激瞬间在我的味蕾炸开,让我猛然惊醒,这时我妈打开门看到我这样,笑着对我说,奶奶寄的杨梅味道怎么样?我低头看着手中的果子,心底不禁回忆起来,杨梅……
看到杨梅,我就想到奶奶家的那颗杨梅树,乃至那些树。说起来,我奶奶家门前裁了很多的树,芭蕉树一株,板栗树一株,枣树两株,桂花树两株,杨梅树四株,这些树卓卓地挺立在草坪上,一面向池塘,一面向房屋。每至夏天,绿树成荫,凉风习习,我儿时就躺在余荫下的木椅上,一边听着爷爷眉飞色舞地炫耀他当年是如何如何,一边贪吃着鲜嫩可口的杨梅,红枣,眼珠子还不停地转溜,时不时盯着树叶尖飞过的蜻蜓,望一望云间不断翔跃的麻雀,甚至还偶尔瞧见钻入狗尾巴草丛的七星瓢虫,不专心听故事的我自然免不过爷爷一顿“重重”的笑骂,当然也经常引来奶奶的调侃与护短,而爷爷奶奶他俩你一句,我一句,那充满了地方腔味的土话便成了我整个童年最为动听的音乐。
而后来,大约十岁的时候。我听到村里要搞基础建设,修马路,立电杆,筑围栏,惠及全村。我奶奶家因为处于叉路口,电线杆非建不可,于是那几棵裁在路边的树也就遭了殃,板栗没了,枣子没了,桂花树也只留下了一棵。记得当时爷爷亲手拿起柴刀,低着眉,不说话,一棵一棵的挥砍,而我夹在人群中一直默默地看着,整个人呆呆楞楞的,仿佛感觉自己失去了什么。并且从那天以后好一段日子,爷爷也不再跟我讲故事了。
现如今,我早已离开了农村的奶奶家,每一次回农村都是记忆的刷新。田地没人种,荒芜了;菜园已不在,建楼了。至于门前的那些树,除去一株桂花树之外,就只剩下两株半的杨梅树了,为什么说两株半呢?因为去年春末,这棵杨梅树过于出彩,那参差不齐的枝丫繁茂葱翠,直触蓝天,把纵横桀骜的电缆线都压得喘不起气来,立马就有人生怕电缆有点闪失,几次在村里指点江山地发表意见。爷爷这个村里远近闻名的“老实人”一听又要砍树,竟羞怒的发起狂来,破口大骂,差点动了手脚,但年近古稀的老人哪里吃的消这些,没有几刻便败下阵来,最后在邻里亲朋的劝说下才折中采用了一个办法一一把树突出的部分劈了。于是乎,只有三根主干的杨梅树瞬间就缩减近一半,彻底地成为了一个残废。去年春节再次看到它的时候,它早已是败叶稀疏,一片萧瑟了,就连仅剩的两根主干也被当作晾衣架,发挥着它微弱渺茫的余热。
岁月总是如此神奇,我长大了,而那些树和那些人却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