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太阳特别大,就像一束一束的光剑从天而降,攻击所有的建筑屋顶。在落下来的过成中突破空气最终撞在屋顶的各种边角上,所以外面的各种建筑都在边缘出发着白光。
还好我在屋子里,真的非常不想去户外,也不怎么想换制服。所以这个时候我正在考虑假装休病假,没有想到我的督导师先一步发来了信息,他非常离谱的赶上了冰岛的火山爆发,所以被滞留在机场了,没办法工作。我一边符合着他的突发情况,一遍心里偷笑,这下只能快快乐乐的休假啦。
“总有一天,人类要搬进地下生活。”督导总是一副诅咒似的狠狠地说这句话。
我想起之前有一个导航就是在地下的。地铁里,一般都是舒适的:首先准时,其次温度可以调节,第三就是规模庞大。但是由于地下环境条件有限,非常封闭,不满足阳光条件,喜阳光的植物在这个环境中是无法生长的。导航自动提示着我可能需要申请一些土壤和水,我还在想人工智能又开始乱来了。督导一再督促我收拾储存空间,目前不用担心占用空间,我选择了这个配给申请方案。
往前走着走着,我看到一个少女的身体里蔓延出了一朵铃铛花,花朵朝外敞开着。就在等地铁的甬道里,从玻璃门上倒映出来的。由于她的裙子不长,从玻璃中正好看到。
嗯??!我赶忙查看了一下周围人的反应,大家都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忙忙碌碌赶地铁做自己的事,还好没有人看到她。于是我不动声色的走过去,越走近越觉得奇妙。这个女孩好像是器官掉出来了……
于是我急急占卜了一下,是个同人卦。“九四,乘其墉,弗克攻,吉。”有这个的话,我们应该不会在人多的地方打起来,我又想到系统配给的土和水,有资源在手里,铃兰花慢慢养也是可以的吧。所以这个时候我想了一下还是决定走过去对接这个导航。
这个对接过程干脆利落,我提醒了少女她的情况以后,她自己吓了一跳然后向我求助了。
真好,真省事,我喜欢。
从导航中看到这个小姑娘有一大段一大段的生命时间是空白的,有的时候连着几年,最严重的是青春期前后。
我跟她走到了一个绝缘橡胶管道里,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我们一边走,我一边问她那时候她有没有什么脑洞小剧场。她说那时候特别喜欢自己给自己写信,或者给距离很远的同学写信,然后自己会在心里默默为绝美感情哭泣。
“现在想一想还是有点羞耻”,她埋着头说这话,姿态像只鸵鸟。
听起来像是大家都会做的事,我觉得好像也不是太羞耻,也就微笑着点点头,没有什么评论。
没想到这个举动打开了她的话匣子,我们走在暗无天日的橡胶管道中,她开始讲述很多很多很多她的脑洞,有时候她认为自己是一个孤独无助的小朋友、只能在午后安静的家里跟蟑螂玩;有时候她会对家里的座椅板凳表达喜欢、觉得它们的曲线和质感都很美;在三四岁时,她对生孩子的游戏感兴趣,还跟表妹在阁楼上玩过生娃过家家游戏,为了追求真实的质感,她们在扮演孕妇的时候脱掉裤子,假装接生;变成一个少女之后,她还会在太阳很大的时候爬到屋顶上,在邻居家的房顶上咚咚咚的跑,直到招来一顿呼喝“谁谁快来看你们家孩子上房啦,管管她”……
讲着讲着,我发现绝缘橡胶管道里有了一些植物幼苗,于是我掏出土壤和水,把小小的苗芽赶快轻轻的扒拉出来,种在土壤里浇上水。一路走我们(主要是我)一路收集。她给我讲脑洞的一路上我收集了73株幼苗,并且打造了一个随身携带的花园。她的花园。
我把这些小植物给她看,并且告诉她还要养一阵才能知道各种植物会长成什么样子。这个女孩子有些紧张,我看到她神色慌张的说着别的无关紧要的事,橡胶管道突然变厚了,内部空间变小了。
这时候我不知道能够怎么样安慰她,只好给她讲了一个故事,故事里她找到了一位非常迷人的男孩子。那位男孩子有190厘米的身高,长相正直英俊,穿西装的时候很帅,并且会温柔的照顾她。这样的故事让女孩子慢慢笑了起来。
我趁机问她,这些小草她觉得平平无奇甚至有些丑,所以她心里感到非常害怕别人提及对吗?
她以为我看穿了她的心思,告诉我,她有一位花仙子一样美丽的妹妹。她还记得,有一位非常优雅的老太太来家里探望,那是爷爷的老同事。老太太抬着带着绿翡翠手镯的手腕轻轻地且认真地端详了妹妹的脸,由衷地赞叹妹妹是丹凤眼并且有玉人之姿。而这个女孩子知道自己的眼睛长得像是眼皮上盖了厚厚的棉被。从这个细节,她推断出了自己和美没有一丝一毫关联。
我也猜想她并不觉得自己好看,我推测在她的主观世界的认识中,她不知道自己的胶原蛋白非常厚实,这意味着她将比很多人有着缓慢得多得多的衰老过程,我猜想她也不明白自己的肉体有多么的柔软丰盈。就像是从身体里长出的铃铛花。
我带着她的花园去找阳光了。我并不清楚在这个女孩自己心里,一个英俊的男人是不是她的阳光。
在明确了这个问题之后,事情开始变得简单起来。因为没有参考,所以也没有标准答案。什么是女孩的阳光感呢?她去看足球比赛,约会了一位身材健康皮肤小麦色的男生。他流着汗在绿茵场上奔跑,女孩看到他男性手臂上清晰的半突出的血管线条、看到头发茬短短的修剪的利落的后脖颈,感到了某种荷尔蒙力量。这些位置是男性作为动物散发荷尔蒙的重要区域,我以为女孩喜欢男人的荷尔蒙。当我打开她的花园时,花园里的植物确实另一番景象:原本嫩绿鲜艳的植物们失去了水分,边缘有些烤焦了,也萎靡得瘫着。我将这个花园的样子给她看,她不置可否。
她还想尝试约会呢,男生吻了她,却疑惑的问道,你为什么不热情。这个关系没了温度慢慢破灭了。
她意识到自己确实丢失了阳光啊。这个念头的产生让她的心态很破碎。在任何时代里,女人都需要寻找比男人更多的阳光才行,女人是逐阳光而生的一群美丽的生灵。
我听着她说着她的近况她的想法,又往花园的植物盆里添了添新土。好像也不必特别做些什么,我们之间也没有发生什么阴霾。当我抬头的时候,发现橡胶管道又出现了,她无意识又打开了这个部分。不一样的是,这次的橡胶管道没有那么硬,有点儿像一块颤呦呦的很大的奶黄布丁。布丁似的内壁里面的空间仍然是暗淡的。
我对于女孩的暗淡感受非常困惑。没有光的地方,出现的就可能是黑暗、阴翳或者什么别的阴影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空虚,光都没有,黑暗也便不存在。真的就是什么都没有。我判断不了,我只能感受到这个迷失感,但是我找不到相应的迷失结构,甚至连占卦也没有什么告诫,只占到了吉。
没办法,我只得对着她的花园枯坐着。每天这些小苗都有细微的差别,我为了不至于太无聊,发明了一个树叶子的游戏。这个游戏大概就是每天对着一片叶子观察,看看它的叶脉纹理有没有可能长的很像某种动物或者云彩或者什么山。在等待中,极其的浪费生命。时间久了以后,这种浪费渐渐变成了稀松平常,也渐渐被我自己接受了。等待变成了浪漫。过不了多久,我心里又急躁起来,心想卦上不是说已经站到城墙上了吗,到底阳光在哪啊。不过时间不理会我的抱怨和急躁,还是慢悠悠的度过去了,爬过树叶的脉络度过去了。
时间只给我留了一条线索:对于一个还未成熟的女孩子来说,也许没有急着嫁人,没有急着彰显自己是一个按照社会文化定制的女性,反而耐住性子慢慢成就自己也是一件好事吧。这个过程无外乎就是受到了各种各样的质疑、压力和猜忌。但是每每回到她的花园,培土浇水,看着植物在并不亮堂的地方缓慢的生长,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我可以为这些植物为这个花园而妥协。
后来我把在花园里感受到的告诉了女孩,她在交谈中笑了起来。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就是我心里的太阳。这个经年累月的体验,最终也换得了花园长久的存在。故事的最后,还有一位男士闯进了她的花园,带着宝剑、很勇敢坦率的爱着女孩。这个花园也最终有了光明,不但有了光明,女人和男人也有了一个小孩。
小孩子又有自己的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