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爷爷，你去哪了

火车上。

柴向晚看着对面的小情侣嘻嘻哈哈地玩闹着，只觉得疲乏。

她按了按太阳穴，早知道多花两百坐高铁了，火车颠颠簸簸的，还要多坐五个小时。

这般想着，柴向晚心底小小的心虚了一下。

话又说回来，真回到订票界面，柴向晚肯定还是坐火车。

心虚的源头就是她手机里不足四位数的余额。

……

昨晚。

“阿囡，最近在忙啥呢？”

柴向晚歪着头，用头和肩膀夹着手机，嘴使劲往听筒那侧凑。

电话那头的声音苍老但中气十足，震得她脑瓜子嗡嗡的。

“当然是忙该忙的事啦。你怎么不给我打微信电话啊，我上次不是跟你说了吗，找个有WiFi的地方……哎对了，你这个月还有话费吗，要不要我给你交点……”

“不要，老头子自己有钱交话费！我说你这丫头，大城市有什么好的，上不了几天班就被人家扫地出门！”

“哎呀哎呀……你要是再说这个我就挂了哈！我在这边儿随便赚赚就够吃的，还够给你买酒的。”

习惯性地抬起右手，抓抓乱糟糟的头发，柴向晚又把手放到鼠标上，浏览着网页上的信息——

“某宝线上兼职美工P图人像抠图大学生 200元/天”

“综艺宣传实习生，需下乡 180-250元/天”

“郁见情缘婚恋咨询师 5-8K/月”

……这都什么呀。

电话那头老头子絮絮叨叨的声音不甚清晰，柴向晚也不在意。

从她大学毕业起，爷爷每次打电话，不外乎一件事。

催她回家帮忙打理书铺。

可那个不足二十平米的旧书铺有什么好打理的，上了年纪的木柜子里塞得满满的都是上了年纪的大部头和老古书。

那些木柜子上，十本书里九本都比柴向晚的年龄大，她见了还要喊声叔。

“柴向晚！你有没有听我说的什么！”

老头子在电话那头猛地拔高了声线，吓得柴向晚打了个激灵，手机差点从肩头滑落。

“你干嘛，臭老头！我听着呢！”

老头子重重地叹了口气，罕见地放软了语气：“阿囡，回来吧，老头子不中用了……”

“你又胡说什么！你身体比我还好呢，又没近视眼又没富贵包的的……诶？你不会最近刷短视频刷得近视了吧，要是眼睛马虎了就赶紧去配个眼镜哈！”

电话那头陷入了良久的沉默。柴向晚见老头子不说话了，也止住了声。

她看看右下角的日期。

4月18号。好像半年没回过家了。

柴向晚咳了一声，不自在道：“好啦，老头子，我知道你是想我了，嘴上不乐意说，我这周末收拾收拾回去好吧。”

过了一会儿，电话那头才传来爷爷的声音。

“快回来吧，老头子有话跟你说，再不说没机会了。”

说完这句，爷爷直接把电话挂了。

柴向晚心头泛起一丝怪异，犹豫了一下，直接买了第二天的车票。

……

列车上的播报声把柴向晚的思绪拉回来。

到站了。

柴向晚看着这座在黄昏中熟悉的小城，从上大学到毕业后的五年中，她只有在过年才回家。而去年因为年关时发三倍工资，她想了想最终没回来，只给爷爷打了个拜年电话。

没时间感伤，她赶紧骑共享单车赶回家。家其实就在旧书铺的后面。

这是个在老城区的小院，爷爷在这儿住了一辈子，反正也没有希望拆迁。

爸妈出事时，柴向晚才三岁，唯一的记忆就是那年爷爷把前面的门面拾掇拾掇开了家旧书铺，靠着这个小营生把柴向晚拉扯大。

进了巷子，柴向晚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与怪异感。巷子里怎么没什么人，那些老邻居呢？

“奇怪，老头子怎么也没开门，”

柴向晚从包里摸出钥匙开锁，然后推开了那扇历经岁月已经褪了色的门。

“爷爷，爷爷！我回来了！”

书铺里，家里，都没有人。安静地仿佛没有任何生命存在过。

柴向晚踏出店门，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她拿出手机，想给老头子拨个电话，这老头能溜达哪儿去，难不成真进医院了？

“小晚！”

一声有些惊喜的叫喊促使柴向晚抬起头来，是巷子口磨豆浆的许婶。

“许婶，好久不见啊。您这是干嘛呢？”

许婶手上搂着个大木盆，笑盈盈道：“今年政府规划了高新区，我儿子在那边买了套新房子。我这不收拾东西呢，最后一趟了。这边儿的房子都卖出去了，我年纪大了也享享福去……”

“那感情好呀，许大哥可真厉害！哎对了，您看见我爷爷了吗？我给他打电话老不接呢。”

许婶的笑凝固在脸上，这使她的表情十分怪异。

“小晚，你……你怎么说这个？”

“你爷爷不是半年前就去世了吗……”

柴向晚的手机骤然滑落，屏幕上害停在爷爷的号码上。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地道：“您说什么？我爷爷去世了？”

许婶眼神复杂地看向柴向晚，道：“半年前你爷爷病重，你二叔来照顾一个多月，还是没能……你二叔难道没告诉你吗，他跟我们说你在外出差赶不上回来……”

柴向晚只觉得脑子嗡嗡的，许婶的话在脑子里不断分裂再重组，聚合成一个她无法接受的信息。

爷爷去世了？

二叔回来照顾的？

爸爸是独生子，她哪来的二叔？

那个莫名出现的二叔说她在外出差赶不回来？

柴向晚只觉得自己掉到了一个漆黑的漩涡，思绪被撕裂成一片一片，连许婶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思绪回笼时，她已经坐在了书铺的柜台前。

她不可置信，然而落灰的柜台、东倒西歪的旧书提醒她，书铺已经很久没开门了。

柴向晚手指抖动着，几次按错键后，终于打给爷爷。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Sorry……”

柴向晚疯了般不停拨出，无一例外都是冷静的智能女声回复。

心底的无助几乎要漫出来，在这世上她只有爷爷一个亲人，现在甚至连能问爷爷去向的人都没有。

爷爷，你到底去哪儿了……

如果你去世了，那这些天跟我通电话的人是谁……

脑海嗡鸣中，柴向晚想起了昨晚她没有注意到的爷爷轻声说的话。

“阿囡，快回家来吧，爷爷护不住你了。你回家后，在铺子最里面找到那本，《三官经》。”

《三官经》！